“我的声音这么容易听出来吗?”
许知亦似乎对自己歌曲的火爆程度有认知偏差,说这句话的声调都是带着疑问的。
不过,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确实会和耳机里播放的歌声有所差距。如果换做是一年前的祝梨书,可能真的不会这么容易就听出是许知亦。
毕竟,那时候的她,耳机里常年播放着许知亦的歌曲,却只限于对他的歌声灵敏至极。
祝梨书握着手机,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前方,轻轻嗯了一声,“毕竟昨天才有听过。”
耳边传来清润的笑声,“那今天要不要再听一下?”
祝梨书眨了眨眼睛,视线渐渐聚焦,下意识的说:“不是已经听过了?”
许知亦清了下嗓子,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她:“那,要不要听一下无媒介版?”
祝梨书:“什么?”
许知亦:“晚上八点,你家楼下见。”
没给祝梨书反应回答的时间,许知亦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两声嘟嘟的声音,像是默认了这句约会般的话。
祝梨书的视线在这一刻,终于聚焦在餐桌放置中央的糖醋小排上。脑海前忽然晃过昨晚同样放置在餐桌中央的糖醋小排,颜色要比今天秦女士做得淡一些,吃起来很甜,醋味倒没那么足。
而她昨晚吃的第一块糖醋小排,是许知亦夹的。
秦女士端着盛好米饭的碗走过来,看见祝梨书一脸木然的举着手机站在那,眉头一皱,带了点力气的放下碗,哐当一声,打断了祝梨书的思绪。
秦女士:“谁打来的电话?”
祝梨书这才回过神,呆呆的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女士这个问题。
秦女士坐下来,顺手拉开身边的凳子,拍了拍,声线平淡:“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很耳熟的名字。”
祝梨书坐下来,听见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啊?”
秦女士瞧着她这个惊讶的模样,反倒笑了起来,拿了双筷子给她,“他回来了?”
祝梨书接过筷子,有点呆的又啊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个平音调。
秦女士没再说话,屋子里就这样安静下来,两个人谁都没有伸手夹菜,也没用动碗里的米饭。
过了好一会儿,秦女士才伸出手,筷子夹向面前最近的那道凉拌黄瓜,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伴随着吞咽的声音,秦女士淡淡开口:“吃饭吧,菜要凉了。”
祝梨书偏过头,恰好秦女士也看过来,四目相对时,秦女士温柔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傻孩子。”
说完,她放下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年夏天的场景:那是很久没遇到过的炎夏,柏油路都被烤化了一层,被太阳照得乌黑锃亮。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刚巧在处理一个加急文件。忘了当时是怎么冲出大厦的,她连假都没来得及和领导请,等赶到医院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踩上了一鞋底的柏油,害她进医院时差点摔在大门口,动作大的直接把门口的志愿者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那时候的她已经慌得不行,几乎是哭着说出的病房号。等她光着脚赶到病房时,就看见祝梨书躺在床上,露在外面的皮肤哪怕涂着药膏都能看见红色。而在她身边的,是拿着扇子轻轻给她扇风的程嘉洛。
想到这里,秦女士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口气是为了谁而叹,嘴里又说了一句:“傻孩子啊。”
她伸手夹了一块小排放进祝梨书的碗里,“尝尝妈妈的手艺有没有变好。”
半响,她看着碗里的米饭,又轻声说:“两个傻孩子。”
-
除夕夜总是格外热闹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隐约还能听到小孩的嬉闹声。
祝梨书抱着抱枕,和秦女士窝在沙发里,等待着春晚开播。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她俯身点亮屏幕,是一条陌生短信,面容识别解锁,漏出那条短信的原貌:有点等不及,现在方便下来吗?——许知亦。
几个字而已,她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身体却一点没动,像是僵在了那里,又像是突然读不懂字。
秦女士的视线淡淡垂下来,看着她那略显奇怪的姿势,眉心微皱,有点纠结的张开嘴,想说又不想说的,纠结的嘴唇在那里开开合合,最后没忍住用脚尖点了点她弯着的腰:“手机坏了?”
祝梨书扭头看过来,“我要下去一趟,可以吗?”
秦女士眉心还是皱着,“谁找你?”
祝梨书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觉得她这会儿要是说出了许知亦的名字,别说出这个门,就是想离开这张沙发都要掂量掂量。
秦女士见她沉默,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她看得出来,祝梨书心里还有人家,不然也不会在接了电话后,整个人如同丢了魂。
但她真想找个木棍狠狠的敲敲她那个木鱼脑袋,放着程嘉洛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不要,干嘛非要去找这么一个让自己受伤难过的?
她咬了咬牙,努力将自己身为母亲的理智拉回来,她是一个母亲,她应该支持自己女儿的所有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有可能是错的。但她也比谁都清楚,如果在这个时候多加阻拦,也许不会起到什么好的作用,反而适得其反。
她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平常些:“去吧,早点回来,咱两还要包饺子呢。”
祝梨书松了口气,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放心吧妈,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直起腰,放下抱枕,快步钻进了卧室。不多时,她把自己包裹的厚厚的,穿着略显宽厚的白色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一圈墨绿色的围巾,头上还带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从房间里出来了。
在门口穿上运动鞋,她抬起自己略显粗苯的手,朝着秦女士挥了挥:“我走了妈。”
秦女士斜眼看了一下,神情都有点不自然,“外面有那么冷吗?你想在外面呆多久穿那么多?!”
祝梨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样很有安全感,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秦女士撇了撇嘴,显然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祝梨书笑着关上门,砰地一声,让头顶的声控灯闪了闪,发出昏黄的光。
她慢慢下楼,掏出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下来了。
发完她便将手机塞回了兜里,低着头专心看脚下的台阶。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心里变得格外平静。楼道里奇怪的安静,没有鞭炮声,也没有小孩嬉闹的声音,只有她鞋底踩在阶梯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一个古老的钟上面发锈了的秒针。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也被拉长了,她眼前一点点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有许知亦第一天来班级时;有许知亦朝她走来成为她同桌时;有许知亦第一次在食堂让给她糖醋小排时;有许知亦柔声给她讲题时;有许知亦在给她写小纸条时;有许知亦看着她眼睛盛满了细碎灯光时;有许知亦说他愿意时。
最后,是她在电话里得知他没有报考大学时,绝望的倒在了马路上。
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祝梨书突然停了下来。
自从那年夏天出院后,她再也没有想过这些。或者说,还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些。起初是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后来是因为忙碌的生活让她没有精力去想,直到现在,她在这六层楼梯上,将他们之间的经过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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