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踢轿门天雷劈不劈,敲房门夫妻睡没睡
时光荏苒,眨眼就是一年后,吉祥如意在四泉巷蹒跚学步,小孩子的步态就像喝醉了似的,踉踉跄跄,很是可爱。
如意娘一手牵着一个,她依然一身布衣,只是没有了补丁,孩子们都穿上了绸缎袄,戴着一模一样的银项圈。
再过四年,吉祥如意都能提着葫芦瓶出去打酱油了,剩余的钱买了马蹄糕,边吃边走,回了家,如意娘问两个胖娃:“酱油呢?”
光顾着吃,落在杂货铺了,最后是鹅姐夫拿回来的。
鹅姐在二门里当差,有钱又体面,这五年来陆续把自家和如意娘四泉巷的房子都扩成了三间,以前吃喝拉撒都挤在一个屋子里,现在客堂,厨房,卧房都分开了。
新打了家具,都是好木头,盘了新火坑,烧得暖暖的,还把墙壁粉了,收拾得干净利索。
吉祥如意长到五岁,每餐都有肉,长的敦实。
虽然都生活在西府,但鹅姐很少有机会回四泉巷,吉祥把如意娘当亲娘,一岁前没断奶时就不用说了,就像挂在身上似的,到五岁还是跟着如意母女一桌吃饭,一炕上睡觉,即使鹅姐难得回家一趟,他也不跟母亲睡。
这五年来,鹅姐在一直花姨娘院子里给三少爷当奶娘——三少爷胎里有些不足之症,身体孱弱,吃奶吃到五岁才断。
花姨娘见鹅姐这五年尽心服侍,忠诚可靠,且三少爷依赖鹅姐,夜里惊醒都是鹅姐哄睡,一时离不开,就留了她在二门里,带着丫鬟婆子们继续照顾三少爷。
这一天,鹅姐回来了,如意娘做了一桌子好菜,吉祥如意很快吃了个肚儿圆,手牵手跑出去和四泉巷孩子们玩耍嬉戏。
鹅姐听着孩子们的笑声,说出她要留在二门里继续当差的消息。
“……花姨娘说,照顾到三少爷成年娶妻,就放我出来荣养。”
鹅姐过够了穷酸的日子,尝到了当奶娘的甜头,一心出人头地,将来吉祥如意长大了,她仗着奶过三少爷的面子,方便给两个孩子铺路,谋个好差事。
吉祥可不能像他没出息的爹一身傻力气只会看门护院,得管会用脑子,管几个铺子,或者收租子这种钱多体面的活。
如意嘛,少不得想法子谋个二门里头的差事,先从三等丫鬟做起,升到一等,等到了二十五岁放出去配人的时候,月例加赏赐,至少能攒下八百两的嫁妆呢。
有了丰厚嫁妆傍身,就不用像自己这样随便配小厮了,可以嫁给有实权的管事,将来成为管家媳妇也未可知……
鹅姐开了眼界,心中自有盘算,温饱已不是目的,希望下一代人要混的比自己强,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
至于儿子和她不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等儿子懂事了,自会明白她的用意。
鹅姐夫在四泉巷,甚至整个西府都是出名的怕老婆,早就习惯了妇唱夫随的日子,既然老婆已经决定,他自是要支持的,笑呵呵道:“挺好的,我又能多吃十年软饭,还不得被九指他们羡慕死。”
鹅姐夫的月例是雷打不动五百钱,仅够糊口,鹅姐当上奶娘后,两家人吃穿住都是家奴里殷实人家的样子。
鹅姐夫有时被人取笑吃软饭,他脾气好,并不恼,反而笑道:“你们是没尝过软饭的好,好人多想吃还吃不到呢。”
如意娘跟着表态,说道:“多亏鹅姐照应,我寡妇失业,这五年来日子反而一天比一天好,无论鹅姐做什么我都支持,放心好了,我定会把吉祥拉扯大。”
鹅姐拍了拍如意娘的手,“这五年你把吉祥养的很好,无病无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来,我敬你一杯。”
大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两家人亲密似一家人,生活越来越好,日子肉眼可见的往上走,真是快活。
巷子里,孩子们小孩子们有自己的乐趣,他们在玩过家家。
把井亭当成一个大花轿,坐在井盖上的如意头上蒙着一块红绡,扮作新娘。
身边是个同龄的小女孩,她是西府护院九指的女儿,女孩左眼下有一颗胭脂红泪痣,就取名为胭脂,胭脂的唇边粘着一颗黑色西瓜籽——这是媒婆痣,她扮演的是媒婆。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新娘子来啦,新郎快来踢轿门!”
来了!来了!
三个正比赛骑竹马的男孩驾着各自的“坐骑”叫嚷着飞奔到井亭。
跑在最前面的吉祥,他骑着的竹马很是精致,前头是木头雕刻的马头。
身后的男孩子叫做黒豚,也就是黑猪的意思,贱名好养活,依然是护院子弟,穿着破旧的补丁衣,他的“坐骑”最潦草,是一个扫把,家境窘迫,父母无钱买玩具。
落在最后的男孩的“坐骑”是一根马鞭,他的相貌和胭脂有些相似,他是胭脂的弟弟,小他们一岁,身体有些弱,叫做长生。
无论是吉祥,黒豚或者长生,都寄托着父母的期望,底层家奴生的家生子,地位卑贱,却也都是父母们的宝贝。
吉祥第一个跑到井亭里,就要踢“轿门”,黒豚大声道:“慢着,你要是踢了轿门,是要遭雷劈的!”
吉祥的腿停在空中,“你胡说!昨天你扮新娘,不也是我踢的轿门?规矩是谁跑的快谁当新郎。”
黒豚说道:“你和如意一桌吃,一床睡,是姐弟啊,就像胭脂和长生,长生不能娶亲姐姐,兄妹通婚,天打雷劈。”
吉祥从没想过这些,回头看着胭脂,胭脂点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正说着话,跑在最后的长生乘机后来居上,踢了轿门,“今天轮到我当新郎啦!”他人小腿短,过家家不是当儿子就是扮闺女,甚至演婴儿,就是没当过新郎。
如意扯下蒙在头上的红绡,指着井亭里的搓衣板说道:“跪下!”
长生一懵,“不是要拜堂吗?”
如意说道:“玩过家家总是玩拜堂多没意思,还是跪搓衣板新鲜,上回我就见鹅大伯跪这个来着。”
如意是个遗腹女,没有爹,她见过最多的夫妻关系,就是悍妇鹅姐和惧内的鹅姐夫,耳濡目染,小孩子学的可快了。
长生往后退,“我……我不跪。”
新游戏好玩!吉祥和黒豚开始起哄,堵在后面,把长生往井亭里推,“跪!跪!跪!”
长生跪在搓衣板上,“娘子我错了!”
如意捡起长生掉落的“坐骑”——一根马鞭,抖了抖,“你错在那里?”
神态动作,像极了鹅姐,好像如意才是她亲生的似的。
四岁的长生不晓得怎么说,求助的看着姐姐胭脂。
胭脂机灵,忙道:“你就说,我跪的太晚。”
长生照葫芦画瓢答了。
如意把马鞭换到左手,空出来右手拧着长生的耳朵,“就这一个错吗?你最大的错是没出息!十五岁当护院,月例五百钱,二十五岁娶了我,还是五百钱,今年三十了,还是五百钱!你就不能像九指那样弄个小头目当当,月例都有八百钱呢!”
这不仅是神态动作了,就连说的话都和鹅姐一模一样!
句句诛心,这下就连胭脂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此时,院墙外头传来货郎的叫卖声,“西瓜!庞各庄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咧!”
吉祥如意默契的对视一眼,一起叫道:“卖西瓜的!别走!”
两人不玩过家家了,往巷子口跑。
黒豚,胭脂和长生都停在井亭,他们的父亲九指虽然有八百钱月例,可是母亲常年多病,所以他们两家连像样的竹马都买不起,用扫帚和马鞭代替,没得钱买零嘴吃。
如意回头朝着仨人招手,“快来呀,一起搬大西瓜,泡在井水里凉透了吃,可甜了!”
于是五人一起笑呵呵的,说着“同去同去”,孩子们的快乐是如此简单纯粹。
到了夜里,鹅姐难得在家里过夜,吉祥依然睡在如意家。
鹅姐夫早早的把自己洗剥干净了,拉着鹅姐吹灯上坑。
鹅姐一把推开,“滚一边去,要是怀了孕,大了肚子,怎么伺候三少爷?我的差事就丢了。”
鹅姐夫说道:“等生下来,孩子交给如意娘拉扯,你再回去当差。”
鹅姐说道:“二门里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出去了就很难再回去,多少人挤破头想当少爷房里的管事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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