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辚辚。
晌午过后,沉婉靠在窗沿上,她抬起手臂掀开了帷幔,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风景。
远处的山川重峦叠嶂,再过不久,她就要回到高墙之中了。
眼下早已入了秋,天气也凉快了多时,沉婉的头抵着窗沿,可不知为何——她近来却感觉越来越累。
香兰将匣子里的小木人拿出来放到沉婉的手中。
这次回宫,主子费心做了两个月的宫灯没带走,那些小玩意、别的小木人也没带走,可却点名要带走这个笑盈盈的小木人。
还有这一个月主子时常要把玩一下它,所以香兰看见沉婉的神色似郁郁时第一时间就将小木人拿了出来。
手里被塞了东西,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是什么,沉婉的的唇角轻勾。
顾樘过来的时候沉婉已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他赶走香兰春月,独自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帷幔缝隙中透进来的光照在沉婉的脸上,她静静地靠在那里,白皙的面容在光照下仿佛要变成透明色,顾樘伸出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面容已经有些消瘦了。
顾樘凝睇着她的面容,终于没有触碰她。
“就这么累?”
他在心底问道。
她的不言不语,她的勉强,她的不愿,顾樘每日都瞧在眼里,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已经难受到如此地步了。
怪不得沉朔能够如此有底气地与他对抗。
顾樘的目光凉凉的,到底是他的妹妹,他了解的远比自己多。
是不是除了进就是退?
……
顾樘看着沉婉的睡颜,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起身离开。
“皇上?”
顾樘掀开车帘的手一顿,他停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
沉婉刚醒过来,看见他的身影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嗯。”
顾樘没再停留,这次他直接掀开帘子下了沉婉的马车。
沉婉看着垂下来的帘子。
须臾,她又合上了眼。
顾樘上下马车从来不用李怀恩他们搀扶,是以这次李怀恩也只是在马车暂停下来的时候候在一旁等顾樘自己下来。
谁知今日顾樘下了马车后脚下却好似不稳,眼见着顾樘的步履有些乱,李怀恩一惊,就要上前扶住他。
顾樘抬手止住他上前的动作,自己稳住了身形。
——
车队旗帜飘扬,圣驾是在翌日太阳落山前抵达皇宫的。
乾清宫,汉白玉台阶前,德妃早已领着一众宫人等候多时。
顾樘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沉婉、夏婕妤与李答应等人隔着一段距离坠在皇帝的后面。
顾樘的身侧,那道跟随了他三年的身影已然变了位置,德妃自然注意到了。
她垂眸敛去眸中神色,领着众人上前迎接顾樘。
“臣妾恭迎皇上回宫。”
顾樘停下了脚步:“免礼。”
沉婉和夏婕妤她们随后与德妃见礼。
德妃与顾樘寒暄道:“皇上,您近来的身体可否安康,臣妾在宫里一直盼着您回来呢。”
“无碍。”顾樘说完就觉得有些乏了,他随即挥挥手让众人告退。
顾樘只是微侧头,“舟车劳顿了两天,也都回去吧。”
“是。”沉婉与夏婕妤她们齐声应下,旋即就直接告退了。
沉婉她们没有停留一刻。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须臾,德妃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顾樘,也跟着告退:“那臣妾也先回去了。”
“嗯。”
转眼之间顾樘身边只剩下了李怀恩。
顾樘看了眼远处沉婉的背影,才这么会功夫,她已经走到拐角处了。
“走得倒是快。”
他在心底“嗬”了一声,转身往乾清宫走去。
李怀恩默不作声地跟上顾樘的步伐。
显然,皇上不是在嫌弃其他娘娘走得快。
离开了将近三个月,乾清宫到底冷清了许多。
李怀恩跑前跑后地指挥着众人将皇上的箱笼一一搬回原位。顾樘拿着一本闲书坐在窗边。
宫人的动作再轻到底还是发出了一些动静,可顾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是觉得冷清得很。
日影渐移,很快殿内的那一点动静也没了。
顾樘却逾加烦躁了。
“啪”地一声,他合上了书。
李怀恩忙踩着碎步走了过来。
“准备一下,去城外。”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李怀恩躬身往外走去,城外,只能是小侯爷的墓了。
——
夜幕四合,寂静的城郊只有阴冷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因这里是顾樘特地为镇西侯次子陈荀圈的墓地,所以这里方圆十里只有小侯爷一人的墓。
可能因为这里是冰壶玉衡的小侯爷的墓,况且身边还有九五之尊的皇上,每次李怀恩过来的时候不仅不怕,心里倒也感觉
亲切得很。只可惜……李怀恩在心里叹息着——再也见不到小侯爷的音容面貌了。
李怀恩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拿出来摆好,再点上香烛。
顾樘站在陈荀的坟前,沉默地望着墓碑。
须臾,李怀恩又点上纸钱元宝就远远地退到一边了。
火焰高涨,顾樘绕过火光俯身拎起一壶酒,他拔掉塞子,为陈荀倒了一杯酒。
从前月夜对饮的人如今却只能长眠于地下,顾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四周寂静,只有摇曳的火光回应着他。
两个碗,却只有顾樘在独饮。
顾樘的政事一向繁忙,独自饮酒又……只会徒添烦恼,他早已不饮酒多时,只除了来祭奠陈荀的时候。
光禄寺酿造的梨花白一向是一绝,即便是早就不饮酒了顾樘每年也会为陈荀留下一些梨花白。
可这些已成了无用的举动。
苦酒入喉实在涩的很。
……
“边疆安稳了很多,沉朔打了许多胜仗。”顾樘的嘴角在笑,眼中却带着一丝凉意,“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我大晋百年难遇的将才。”
顾樘负手立在火堆旁。
只恨他们相识相交太久了,以至于他离去后他偶尔需要提醒自己皇帝的身份——才能好好地利用沉朔、让他为大晋效忠。
可胜仗再多,顾樘却仿佛始终都吐不清心底的那丝郁气。
“我不会帮你报仇,他如果乖顺——我以后还会继续赏他荣华富贵。”
轻风拂来,仿佛在附和顾樘的话,一如陈荀临终之时说的那句“不用帮我报仇”。
“当然,他现在已经是贵不可言了。”
可是,顾樘的话音一转,“翰之,这一辈子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他的野心这样大,若是继续装着忠心倒也还好,若是……”
顾樘没再说下去。
他又站了许久,火光都渐渐小了下去,他才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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