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竹峥头靠在轿壁上,装出迷蒙的样子看着一只手将轿帘扯开,冷风挤了进来,冲破鞭炮热闹的余味,闷啸的水声隐隐入耳。
衙役把她两扯了出来,段竹峥还未站定,河风吹来,身上红衣华美但是单薄,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茫然抬眼望去,便被吓了一跳。
乌压压的百姓提着灯笼自觉站在一边,笼光下各个面黄肌瘦、衣衫破旧,被扯出的一瞬间,张张麻木的面孔齐齐转向段竹峥,眼神狂热恐怖,好似亡命之徒最后的一搏。
段竹峥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泵上头脑,她明白了赵明琅未尽之言。
“不只是衙役,还有桃花县的百姓。”
千千万万人想要她两死,杀一人已不易,杀一城更是异想天开。想到这,段竹峥本就因失血苍白的脸更是一片惨白。
风送来隐约的血腥味,一开始她以为血腥气来自手臂伤口,琢磨一下觉得不对,才反应过来是从赵明琅身上传来的。
之前轿子内血腥味太重,她才没发现赵明琅受了伤。
她悄悄觑了一眼赵明琅,心里生出不安。
一声钹响,打断段竹峥的思绪,穿着怪异装束的人陆续从百姓中鱼贯而出,五彩斑斓的大袍罩在身上,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脸上涂满神秘图腾的女人们奏起古老的祭祀曲,她们便赤裸着脚跳了起来,舞动长袖,身姿怪异,动作大开大合,涂满朱砂的脚底踩在河滩上,留下刺眼的红痕。
夹道相送的百姓好似鬼魅,无一人说话,目光沉沉,红着眼看衙役将段竹峥和赵明琅押送到黄河边。
段焕、陈县尉面色肃穆走在她们后面,段雨迟和陈辽在旁边提着两盏红灯笼。
百姓静悄悄地跟着移动,腥湿的空气里,远远看去,人群黑影般张牙舞爪,极像是童谣里能令小儿啼哭的千年水鬼。
“姨母。”声音一出便被震耳的祭祀曲冲散了,连旁边的赵明琅都没听见段竹峥的呼喊。
脚底沾着泥沙,她额头的发丝已经被冷汗浸润了。
怎么办?黄河的湿气连绵不断滔滔不绝的扑在脸上,将她的心乱糟糟挤压在一起。
我能相信李月良吗?
她紧了紧手心的刀片,谁都没打算信。
天暗,看不太清河水,段竹峥没那么害怕。
她看了一眼赵明琅,灯笼暖光在对方眼中摇曳,得到眼神肯定后,继续照计划行事。
段雨迟看着前方两人肩并肩的身影,无端想到一则旧事,手里的灯笼捏得更紧了些。
初入私塾,二人才刚黄发垂髫,段焕曾叮嘱她两要互相照应,又另外嘱咐段雨迟不可闹脾气,弃表姐不顾。
放学时,两人默契十足,总是一前一后离开,对天发毒誓绝不走在一起。
段雨迟举着手里的课本,一张稚嫩的脸绷得极紧,屏气凝神:“我,段雨迟对天发誓,如若和段竹峥一起回家,段竹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竹峥问:“你今天是不是想和我一起走?”
段雨迟一脸不屑,双手抱在胸口:“谁想和你一起走啊,快点,马上夫子就要来了。”
段竹峥一脸平静:“我,段竹峥,发誓绝不和段雨迟一起回家,如若违背誓言,段雨迟县试落榜永不中第。”
散学后,一般段雨迟走在前面,等见到家门了,她会停下步子等段竹峥追上,然后不情不愿地挽住表姐的手臂,手肘与手肘还要尽量离到最远,在下人们欣慰的眼光里,脚步僵硬地回到房间。
当时她两还住在一起,一进房间,段雨迟便会嫌恶地甩开手,立刻跳开。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狂风大起,吹得烛火明明又灭灭,衙役押着段竹峥二人到了黄河边,奏乐声逐渐小去。
乌云遮天,黄河轰鸣。凡有所求者,告祭于上苍。
段焕走上前去,双手端着一杯酒,恭敬地洒在河滩之上,对着苍天念道:“官员有罪,神当罚之,百姓无辜,神当爱之。今日久雨不晴,黄河泛滥,禾苗淹没,民不聊生。愿上神慈悲为怀,消除雨气,化为丰登。吾等愿以敬畏之心,奉上微薄祭礼。愿上神垂怜,赐桃花县风消雨歇。”
这桃花县的百姓今日便要将她两沉入河中,以求得云消雨散。
段雨迟眼睛死死盯在段竹峥身上,看着她即将赴死,不由嗤笑一声,没忍住声音极小骂出两个字来:“蠢货。”
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有点酸,没那么快意,想来是今晚河边的风太大了些,再浓的欢畅快活一吹就散了。
陈县尉投之以怜悯目光,沉声道:“献礼——”
“且慢。”段竹峥高声喊道:“姨母,娘曾寄书信于我,有话要对您说。”
陈辽斥责道:“胡闹,主簿,莫要耽误了时辰。”
段竹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挺直腰板,毫不畏惧地说道:“误了时辰,我自会和上神说情。”
说罢,她戚戚然看向段焕,哀声道:“姨母,我这一去便回不来了。是竹峥不好,日前被娘仙去的消息扰了神,忘了这回事。都说音书过雁,似蓬莱远。娘她,娘...”
实在编不下去,段竹峥急中生智,掩袖垂泣。
围观的百姓虽听不见声音,但能看见祭祀停下来了,开始交头接耳,人心浮动。
段焕对着陈县尉作揖:“祭祀这等大事,本不该被段某家事所扰,然我与华伊姊妹情深,还请陈县尉宽恕一回,若是出现意外,全由段某一人承担。”
陈县尉不忍看了,摆摆手,转过身去无言。
段焕走进了,段竹峥这才见她脸色苍白虚弱,身形清瘦,不比多次放血的自己好多少。
段焕眼眸天生含情,连质问都说得温情:“你这些日子都待在房间里,只十日前有一信使来过,来传你娘故去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到信的,那信现在又在何处?”
段竹峥与段焕面对面站着,不好给赵明琅打眼色,只好期冀她能抓住机会,自己苦思冥想拖延时间,编道:“几日前,有一人穿着夜行衣,脸上系着黑布,深夜里推开我房间的窗,留下一封信。她的身法极好,飞檐走壁,只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段焕眯着眼睛,突然觉察到不对:“你不喝了汤,怎么...”
她话未说完,脖子已经被赵明琅擒在手中。
赵明琅挟持段焕,厉声道:“都让开。”
百姓躁动起来。
陈县尉大惊,无奈地让衙役后退,退开一条道来,她冲赵明琅喊道:“挟持本朝官员,你可知是重罪!”
赵明琅手掐得更紧了,段焕呼吸不畅嗬嗬地急促喘气,她不屑地说道:“不过一死。
随后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同祭天一样。”
陈县尉脸色难看起来,同样是死,殊死一搏尚有转机,她已没有理由能劝。
闻见赵明琅身上的血味,段竹峥决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万一赵明琅被打败了,她也好实施第二计划。
她保持双手被缚的姿势,默默靠近赵明琅,带着哭腔喊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姨母身体不好,你别伤她。”
只是喊,没做任何动作,目的是和赵明琅撇清关系。
赵明琅看清了段竹峥的谋划,瞥了一眼她,对着陈县尉冷漠地说道:“给我一辆马车,所有衙役百姓都往后退,谁要是跟上来,我就把你们主簿杀了。”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路上,赵明琅挟持着段焕往后退,段竹峥跟着慢慢挪动。
马车近在眼前,逃生有望,段竹峥眼睛一亮。
“想走,问过我的剑没有。”
陈辽从侧面追了上来,与赵明琅缠斗起来,一把剑刺破了她的希望。
剑身没入赵明琅体内,从背后刺出,赵明琅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一寸长,一寸强。赤手空拳终不敌长剑,赵明琅跪倒在地上,长剑穿身而过,扣着段焕脖子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陈辽将长剑抽回,天空一声惊雷炸响,照亮赵明琅惨白的脸和血红的唇,借着一霎的光亮,段竹峥看见地上的血里还带着些许内脏碎块。
马声嘶啼,赶上来的衙役将赵明琅架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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