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顶迁站的前半个月,因为人力紧缺,程澍礼加入了有仙寨的守山防火小队。
一起来的还有卓客和梁晶晶,最有经验的阿尧在前面带路,他们今天要去的是法古梁子上的龙脊峰。
和其他山头因为各种传说得名不同,龙脊峰的名字是最早居住于此的村民取的,因为龙脊峰在法古梁子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看见整个烂木等山脉的走向和气势,恢弘无垠的山脉,宛如巨龙盘踞在大地,象征着当地人民扎根于此的勇气和力量。
爬到一大半,阿尧接到一个电话,通话过程他神情极度紧张:“好的阿贵哥,我会加紧巡逻。”
挂掉电话后,他转过身来跟几人说:“今天早上又报告了两处起火点,火情越来越频繁了。”
龙脊峰比棋山陡峭难爬,卓客扶着旁边大树,连换了好几口气:“在哪儿啊?”
阿尧站直身体望远处看了看,指着一处山头说:“就那个,大秃顶子山。”
梁晶晶跟着看过去,十分不理解:“好好一山头为啥叫这名儿?”
阿尧乐哈哈地说:“因为据说当年寨老们第一次上那座山,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个大秃顶。”
“行!”卓客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顺着阿尧那话打趣梁晶晶,“这么说,我看那荒山也别叫荒山了,叫闪闪山吧。”
梁晶晶扬起审判的巴掌:“再闪闪闪小心我扇你。”
两人在后头打闹,程澍礼走到阿尧边上,问他:“那边的火灭了吗?”
阿尧说:“阿贵哥说已经灭了,发现时近的那块他和其他人一起灭的,远点的地方是下了点小雨,很快也就被浇灭了。”
程澍礼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艳阳高照的远方山坡,连绵的茂密绿植像一片广袤的大草原,几朵紧簇的小白云随风滚过。
他想,刚灭完火的棠又又应该瘫在某棵树上,觉得那几朵白云像胖乎乎的小绵羊。
歇了几分钟后,几人准备继续动身巡山。
走前,程澍礼看了眼卓客坐的地方,好心地提醒:“山里的树桩不能坐。”
“为什么?”卓客一边问,一边蹭地站起来,连着回头看了好几眼刚才坐过的树桩。
程澍礼语气平淡:“因为那是山神的椅子。”
“???”
程澍礼说完就走,卓客盯着他的背影一把揪住阿尧的领子:“他刚说啥了?他是不是说了山神?”
另一边,梁晶晶的胳膊搭着阿尧肩膀:“是不是林业局有个新来的叫山神?”
中间的阿尧瑟瑟发抖一脸苦大愁深:“天菩萨!程教授遭脏东西上身咯!!!”
......
晚上,吊脚楼里,程澍礼整理这段时间的资料。
下午老金找他聊过,委婉地表达了虽然棋山异象已经厘清,但还是希望他能留到旱灾结束的请求,并保证最迟不会到过年。
程澍礼答应下来。
一周后棋山搬山,他要跟随气象站回到市局,市里为他安排了新的住宿。
程澍礼将生活用品和书籍资料整齐放进行李箱,一转眼,看见装着线香的木头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的线香所剩无几。
他点燃一根线香,坐在餐桌边,拨了个电话给景祎。
等待电话接通,栀子香气袅袅萦散,后方的黑暗悉数倾没在程澍礼背影,他的目光汇于于一点,静静注视着那一线白雾。
电话接通,景祎喂了一声。
程澍礼说:“你能再帮我做点那个线香吗?”
景祎迷惑地嗯了声:“哪个?”以往她抱着试验小白鼠的心态,给程澍礼做过不下二十种的线香。
程澍礼无奈地说:“升级了十三次的无敌清幽栀香大保丸。”到如今程澍礼说这香的名字都还觉得别扭,觉得它跟大秃顶子山不分伯仲。
“那个啊。”景祎说,“那个香里面有一款原料是犀牛角,但不是市面上那种普通的犀牛角,忘了在哪买的了,现在手里剩的不多,可能做不了几根线香,给你换个别的呗?茉莉乌龙?生椰青提?或者桂馥兰香?”
“我就要那个。”
“但是那......”
程澍礼执意道:“你做多少我要多少。”
看他这么坚持,景祎也不再推脱:“行吧,做好了寄给你。”
通话结束,程澍礼继续收拾东西。
次日六点,晨光才刚漫入棋山边缘,急如催命的手机铃声冲决吊脚楼的平静,程澍礼接起来,只听阿尧说了不到半句话,他眸色顿变,掀开被子下床直奔门口。
门一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山路上嘈杂不断,有仙寨的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少,各个手里抄着家伙事跑向山脚,坐上另一批村民的摩托车,赶往棋山后面的宝塔峰。
阿尧急得声音快哭出来:“凌晨四五点钟烧起来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程澍礼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宝塔峰,明明热浪如潮,但他还是被眼前场景惊出一身冷汗。
猛烈火光冲天而上,空气中弥漫着华山松燃烧的刺鼻味道,碎屑和焦灰漫天横飞,浓烈的黑烟成团蹿上天空,大火中央的树木不断倒塌爆裂,让整个大山都在为之晃动。
乱哄哄的救火队伍中,梁晶晶脚底打滑,膝盖在尖石上磕出血,阿尧左手灭火器右手水管,腾不出手扶她:“晶晶姐,你先休息会儿吧。”
梁晶晶咬牙站起来,拉响油锯毅然走向大火:“老娘连吃人的鬼都不怕!”
程澍礼捡起脚边的一把斧头,加入砍伐隔离带的人群中。
凶猛的火舌贴着地面,在无情摧残这片古老的森林。
市政.府紧急部署,组织棋山有仙寨提前搬山,棋山小学所有学生全部放假,但是没有村民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们聚集在宝塔峰,在险峻崎岖的山路上,在残忍暴戾的火海前,齐心协力用身躯连成一道坚固的钢铁长城。
上午十点,天热风大,万里无云,火势快速蔓延到更高的峰顶,眼看就要逼近旁边的支峰,再往前,就是棋山的有仙寨。
村民自发组成的救援队伍来了一批又一批,最先参与救援的已然筋疲力尽,但是无人停下脚步,老金一遍又一遍地组织大家安全有序上山,卓客从头浇下一瓶矿泉水,强打起精神传递灭火器,阿尧眼神涣散还在拼接水管,阿芝和几个女孩子背了几箱水矿泉水沿途发放,花瀛坐在一棵大树下给被烧伤的村民包扎。
梁晶晶锯掉一处枯木,才刚站起来,突然一根被火烧断的树枝从天而降,惊恐万分间,一道橙红身影和树枝一起没入她骤缩的瞳孔。
梁晶晶拉开距离,抬起汗水和黑灰交织的脸,火光照亮眼前制服上的臂章——中国消防救援!
危急关头忽然迎来救星,梁晶晶鼻头一酸,但很快,她就咽下劫后余生的余悸和害怕,对救她的消防员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转身战斗。
因为频繁不定的风向,山火不眠不休地烧了一天一夜,即将到达隔离带。
由于宝塔峰山火地处森林深处,山区地形复杂,救援指挥部在听取程澍礼有关风向的分析后,最终决定在隔离带附近,利用接下来的风向,采取反向点火战术发起总攻。
如果从远离大山的半空看去,无数不知姓名的凡人英雄,他们的背影顽强而勇敢,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像是连起一道新的龙脊山脉,用骨子里的团结和信仰,踏平了一段高科技和设备无法到达的山路。
可在最后总攻发起之前,意外忽然降临。
毫无征兆的一场大风,瞬间点燃了整个山谷,山火爆燃,一队转场的扑火小队失去了联系,整个指挥部陷入高度紧张。
程澍礼记得那是阿尧和老金所在的队伍,急忙走出帐篷不停地拨打他们的电话。
显示占线。
一直拨打,一直占线。
绝望之际,手机竟然收到吊脚楼雨水传感器的提醒。
程澍礼心脏顿时一麻,来不及打声招呼急忙赶回吊脚楼。
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物,程澍礼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视线焦急地逡巡每个角落,然而什么都没有,吊脚楼里诡异的安静,让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阒然间,书桌上的五彩风车动了下,程澍礼抬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右手覆上一片温暖,他震惊转头,棠又又唇角微勾,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用她自己的手拖着程澍礼的手,探向那个书桌底下的抽屉。
在她的带领下,程澍礼拿出那个藏在抽屉深处的铜钱。
棠又又松开他的手,站到他的对面,已经没有多余的魂力说话,她朝着程澍礼点了点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程澍礼握着铜钱的手无可自抑地剧烈颤抖。
他知道她的意思。
那天临走之前,棠又又突然问他:“你知道那臭道士说的破财免灾什么意思吗?”
程澍礼摇头。
棠又又笑魇如花:“字面意思。”
肆.虐凶狠的山火,前赴后继的村民和消防员,生死未卜的失联小队......这些画面一幕幕从程澍礼眼前划过,铺天盖地地涌入他脑海,但是程澍礼恍若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下颌线条紧绷而冷硬,仿佛只要一动,汹涌的情绪就会崩塌。
棠又又看出他的犹豫,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她微微俯下身体,这一次,她牵起程澍礼的手,眼神温柔地看着他,像是在用最后的时间记下过去相伴的时光。
棠又又用无声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他说:“我很开心。”
温暖的手掌唤醒程澍礼失去知觉的身体。
全身像被镇在冰川,万千思绪如同汹涌暗流,在程澍礼的血液里激荡回转,他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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