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礼在棋山小学的课堂上,接到他母亲钟音的电话:“阮家老爷子昨晚走了。”
悲痛之下,钟音的声音也平稳有度,老一辈的读书人,决不允许情绪失控这种不体面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教室外面的阳光明媚,程澍礼站在走廊拐角的荫凉下,因为这消息愣在原地,但听见“走了”那两个字时,他内心想的最多的还是林钰文,不禁担心她年迈的身体能否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他问:“跟奶奶说了吗?”
钟音说:“你爸爸已经提前结束考察,和你大伯一起回山东老家处理了,叫我先不要告诉你奶奶,她最近病情不太稳定,先瞒过这一阵再说吧。”
自程澍礼记事以来,老太太就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病情时好时坏,二十多年光阴流转,她已经鲜少能认出家人,却还能隔着老远一眼认出阮家老爷子。
其实程澍礼对这位阮家老爷子阮敬和的了解并不多,只小时候还生活在山东时,偶尔从家中长辈那里听过只言片语,知道他年轻时是一位米商,好善乐施,终生未娶,无有子嗣。
后来程家定居北京,两家来往不如以前频繁,但每逢过年,林钰文都要带着全部家人回到山东与阮敬和作伴。
不仅如此,程澍礼的祖父在世时也对阮敬和敬重有加,这份敬重如同血脉一般,延续到程家的每一位成员,所以对这位有着神秘故事的老爷子,程家人全部以长辈之礼相待。
仗着年幼无知,程澍礼趁林钰文偶尔清醒的时候,偷偷问她为什么和阮爷爷关系这么好。
林钰文目光慈祥,说他是奶奶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奶奶当年就被日本人炸死了。而每回程澍礼问具体细节时,老太太就开始犯糊涂,转而急切问他:“澍儿,你吃了吗?”
程澍礼便大着胆子偷偷去问阮敬和,阮敬和不答,他将手中的豌豆黄掰下半块,分给人还没半截大葱高的小程澍礼,然后又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抿。
一块小小的豌豆黄,阮敬和能吃一整个下午。
记忆不多,却因人的离去在此时变得特别深刻,以至于钟音喊了两声,程澍礼才回过神。
“抱歉。”面对至亲程澍礼也不忘礼数,他调整了下:“如果爸爸那边忙不开,我可以申请回去一趟。”
“不用,你忙你自己的事。”钟音语气没有情绪,“虽然不得已,但这是你来京大的第一次外派工作,一定要做好,忙完尽快回北京。”接着她便挂断了电话。
这是程澍礼和钟音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平淡,安稳,跟此刻的风一样没有波澜,这股平淡延续到程家的饭桌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也都默契地保持安静说不过三句话。
程澍礼没有立即回到教室,他单手插兜站在墙边,盯着远处横贯天际的峰峦出神,颀长身影浸在日光底下,瞳孔深处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迷惘。
身后的教室里,传来梁晶晶激情洋溢的讲解声,小朋友们个个活跃的像是被投食的小鱼,争相跳出水面抢答问题。
这是棋山小学一月一次的科学公益课堂,本月由五子顶气象站负责宣讲。
原本只有卓客和梁晶晶过来,可当程澍礼听见棋山小学时,想起棠又又说在这边学认字,他想过来碰碰运气,便主动跟老金提出想过来看看。
老金欣然同意,叮嘱他有什么需求就直说,并转头警告卓客要是让程教授掉一根头发就把他给剃秃。
程澍礼站了会儿,蓦然身边响起脚步声,转头一看,是卓客。
卓客在教室里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人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课也不听了赶紧出来找他。
走近之后,卓客明显感觉接完电话的程澍礼情绪不高:“你怎么了?”
“没什么。”程澍礼不想因为私事影响他人心情。
他看向卓客手里拎着的帆布袋,转移话题问:“站长让你带的什么东西?”
“给他小孙女带的零食。”卓客的视线扫过前头操场,有个班级正上体育课,他扬指点点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小姑娘:“就那个。”
程澍礼看过去,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身姿笔直,她最大程度地向前挺起胸膛,脑袋努力往上抻,可再怎么努力,也难掩她比其他小朋友矮一大截的事实。
“她跳级了?”程澍礼问。
卓客听懂后笑了下,笑完语气又转向疼惜:“太瘦了看着不像吧,先心病。”
程澍礼再次抬头看眼那小双马尾,不仅长得瘦,在阳光下,头发显出异于常人的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枯瘦模样。
他收回目光:“这个年纪该做手术了。”
“是啊。”卓客接话,“为了手术费,孩子爹妈在外地工作赚钱呢,两人都忙,就只好把孩子交给老金夫妻俩照顾。”
正说着,一声哨响,那边的队伍解散,队首的小姑娘看见卓客,一甩双马尾,拔腿朝两人跑过来。
“卓叔叔!”
“诶!”卓客迅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身体往下一蹲,接住从远处直直飞进怀里的小姑娘,他抱着孩子掂几下:“糖豆儿想叔叔了没?”
糖豆儿搂着他的脖子吃吃地笑:“想。”
卓客将糖豆儿转过来,指指另一头的程澍礼:“叫程叔叔。”
程澍礼勾勾唇角,温柔道:“你好。”
糖豆儿咬着手指看了程澍礼一会儿,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橘子,递给程澍礼:“程叔叔,你吃。”
卓客和程澍礼相视一笑。
把带来的零食交给糖豆后,卓客给她整理了下因为玩耍弄脏的衣服,在整理到糖豆的领口时,他手一顿,紧声问她:“你爷爷给你求的玉观音呢?”
糖豆吸溜下鼻子:“三年级的小舟生病了,爷爷说那个能保佑小孩子不生病,我借给她戴两天。”
“这样啊。”卓客松了口气,“那你放学前赶紧找她要回来,不然你爷爷要生气了。”
糖豆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懵懂般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程澍礼不经意的提起这事儿。
卓客扫眼尽是草木的周围,确定没其他人后才说:“就是老金怕山里鬼怪多,心里怵,给孩子求个平安。”
程澍礼问:“山里的仙女不是保佑孩子的吗?”
卓客说:“那是一个说法。”
山色明秀,鸟啼花香回荡在周围,到处一片怡人景象。
卓客走在前头,随手撩开头顶一根过分生长的枝蔓:“另一个说法也是我从老人那听来的,他们说那孩子被找回去没多久就没了,恰好那会儿四处闹饥荒,所以就有传言,是女鬼饿了勾走他的魂吃了。”
“你胡说!”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棠又又冲到卓客面前,她张牙舞爪地朝着卓客喊:“我才不吃小孩子!脸上都是鼻涕眼泪的臭死了!”
她一喊完,远空惊雷炸响,无数雨水从林网簌簌下坠。
面对歪风邪雨卓客早已坦然,他拿出包里的伞,也顺手递给程澍礼一把。
但他浑然不知自己所处的情景,只觉得四周温度骤降,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问:“程教授你有没有觉得变冷了?”
“没有。”程澍礼说,“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
程澍礼跟卓客说话,眼睛看的却是棠又又,微皱下眉示意她安静。
棠又又视若无睹,隔空在骂卓客:“你要是再敢编瞎话!我就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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