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漾漾,树已结霜。
半山腰支出的简陋观景台里,范娓娓缩着脖子,望向对岸延绵不绝的山峰。
那顿午饭不欢而散后,她便转道上了山,吹着彻骨的冷风,直到鼻头冻得发红,脸蛋冷得发僵。
她身后站着个人,范娓娓跺跺脚,有些不悦。
“不是叫你跟我爸妈回去。”
“叔叔阿姨不放心。”
这少爷难得没怼人。
范娓娓瞥一眼,果不其然触及他眼底隐含的不耐。
“......”
也许是这个时节的风夹着山巅特有的雨雪之味,数年未变,与之而来的是与气味相伴的回忆。
范娓娓思绪沉沉浮浮,很轻得问:“你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吗?”
巍峨的高山曾经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至少对于曾经的范娓娓来说。
她第一次觉得被困住的时候,是刚上初中。
那时身为一名电线维修师的范成刚派驻临省,陈芳借调去了江平市一所小学,没人管的范娓娓暂时寄养在了大伯一家。
也在那时,范娓娓受到了明里暗里无数次的规训和打压。
她明白了许多事情的不公,仅仅是因为她的性别。
当她拿回年级第一的成绩单时,大伯不像爸爸那样为她高兴,而是对她说:“娓娓不要骄傲,女孩上了高中就不如男孩了。”
吃晚饭时,奶奶会把最好吃的大鸡腿挑给比她大六岁的范毅。
明明她才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吃完晚饭后,大伯母会对她说:“娓娓,把碗洗了。女孩要勤快些,就应该从小培养家务能力。以后嫁人啊才不会被人说闲话,咱们也是为你好。”
而她同班的有几个女同学,再也没在新学期来报道。
听说是嫁人去了。
“你可能不知道,她们是大山里的,开蒙晚,和我同班,却比我大三四岁。”
大伯那时甚至笑着对她说:“娓娓你也会嫁人的。”
那个时候的范娓娓很怕大伯送她去嫁人,连续做了几晚噩梦。
她不要。
她真的很喜欢上学。
她很喜欢老师描述的更大的世界,她想去看看。
所以她在学习上更加用功。
她偷偷打电话给陈芳,问她什么回来。
陈芳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说不出害怕大伯把她嫁人这种话,只得搪塞太想念父母了。
而她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感到憋屈和压抑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来。
她想去找范成刚和陈芳,再想远山什么时候能低下头,让她轻易跨出去。
后来陈芳回来了,放弃了留在江平市的机会。
“那个时候的我啊,真的很高兴,再也不用住在大伯家里了。”
“可是我的母亲,被家庭,被我困在了这里。”
“我不想和她一样......”
范娓娓自言自语说了很多,魏桁也没有打断她,静静聆听着。
“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范娓娓叹口气,情绪有些低落。
回去的路上稍显沉寂,范娓娓闷头走在前头。
“范医生。”
范娓娓头也没回,“怎么了?”
“你很好,有一颗强大的心,可以走得很远。”
魏桁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是为了此时慰藉她还是真心的。
范娓娓还是弯了弯唇角。
“我知道。”
“谢谢。”
本着你来我往的传统美德,范娓娓迟疑了下,还是好心的关切道,“魏桁,你家破产的事,你看开点,人生还长,别想不开。”
后面的话说顺嘴了,范娓娓也没觉不妥。
她虽然帮不上忙,几句安慰的言语还是可以有的。
沉默须臾,范娓娓没等来魏桁客气的道谢,而是一声低低的嗤笑,伴着熟悉的冷嘲热讽。
“范医生,我想你对我家的事有误解。”
“五十万还是有的。”
“......”
有钱人的世界她果然理解不了。
范娓娓抿了抿唇,很后悔方才的一时多嘴。
呵呵,好在明天就结束了,他们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
隔天一大早,陈芳在屋里忙东忙西的收拾出三大袋,里面装着来自母亲沉甸甸的爱。
香肠腊肉、新鲜竹笋野菜、秘制辣子等等。
怎么还有包的饺子。
“你妈知道你爱吃,今早特意包的。”范成刚边替她塞进行李箱边说道。
东西实在太多了,范娓娓好说歹说拣了一些出来。
陈芳又拎出一袋,笑着对魏桁说:“小魏,这个是给你的。我看你喜欢吃香肠,多给你装了点。”
“妈,不用给魏桁了,他平时不做饭的。”范娓娓忙制止,使个眼色给魏桁。
“谢谢阿姨。”魏桁笑眯眯接过,乖巧地说,“我可以学做饭,为以后做准备。”
为以后做准备?
范娓娓头皮发麻,心底更多涌来的是无力感。
魏桁对着范娓娓笑得暧昧,张扬地挑了挑眉,“我和娓娓总得有人会,不能一直吃外卖。”
“诶,对!外卖不健康的!”陈芳笑得满意。
她家娓娓工作忙,是个不会做饭的,小魏看着年轻,还挺会照顾人的。
......
高铁站前,陈芳单独拉过范娓娓,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范娓娓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张银行卡,她顿时哑然,推脱出去,“妈,你这是做什么?”
“娓娓...”陈芳眼眶有些红,握住她的手,“你从小到大很少让我和你爸操心,我和你爸这个父母当的很轻松。”
范娓娓眼角跟着泛红,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这样不是很好,妈你们就偷着乐吧。”
“妈知道你很辛苦。钱可能只够付个首付,让我们操心点吧。”陈芳没给她回旋的余地,“你就拿着!别让我们觉得这个父母当得没用!”
范娓娓鼻腔有些堵,又酸酸地。她知道父母平日有多节俭,每月拿着固定工资,这些钱都是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望着陈芳慈爱的眼神,愧疚感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坦白租男友的念头直愣愣地充斥着她的大脑。
她想他们应该会理解的。
“妈...”话都蔓延到了嘴边——
“娓娓,小魏条件好,妈很担心你,你爸也是。你有个房子,至少有点底气。”
“看见你和小魏感情这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结婚生子,一家人和乐融融,这样的人生才圆满。”
“娓娓,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范娓娓眼里的泪意一点一点褪减,心也渐渐冷却,窒息的感觉将她包裹,把愧疚一点一点残食掉。
于是她艰难地扯了扯唇,很轻地说,“我知道了。”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范娓娓出神了许久。
直到一只手伸到她眼下,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骨感分明,掌心躺着一个耳机盒,是低调的银黑色。
“听歌会好点。”魏桁若无其事地说道。
她现在确实需要,于是拿起来,客气地道了声谢。
插入手机孔,塞入耳蜗,范娓娓点开一首歌。
《Greensleeves》循环播放。
受陈芳是一名音乐老师影响,从小耳濡目染,范娓娓偏爱听钢琴曲。
轻缓的琴音慢慢抚平她的情绪,安静下来,她渐渐融入进去,仿佛放下了所有。
却又没有。
右耳突然一轻,耳机被拿掉,嘈杂的音一下子涌入,她听见魏桁说,“我也要听。”
不平衡的音感让她本就压抑的心情蓦地变得很差。
“都给你,你要听又借给我干嘛?!”范娓娓语气不佳,伸手取下左侧的那只,摊在手心。
“品味还可以。”魏桁似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戴在右耳,“是这首,好巧,我也会弹。”
谁关心你会不会弹。
范娓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眉梢眼底染上些许恼意。
“你不会想听我弹吧?”
范娓娓长睫垂下,没说话,固执地再次伸出掌心。
魏桁慢悠悠取下,没有拿走也没有放回去,而是突然侧身凑近了几分。她能感受到他清浅的气息,呼吸倏然放得轻轻的。
他们第一次挨得这么近,眉眼近在咫尺,稍一动,唇就会擦过他下巴。
下一瞬,耳廓的皮肤划过凉意,是魏桁替她戴上右耳,再戴左边那侧时,因为控制不好,微凉指腹几次摩挲耳垂。
那处的感官被放大,白皙耳尖一片秾艳,绯红似火。
太亲密了,她感觉潮热渐渐向着脸畔涌去。
范娓娓及时推开他再次尝试的手,试图冷静地说,“我自己来。”
魏桁也没再强求,嗯了声就退回原位。
范娓娓快速戴好,音乐再次充斥耳边,而她消沉情绪被魏桁搅得心烦意乱。
连带着平缓的旋律都起伏起来。
恰好手机震了下。
黄可莹:【快到了吧?晚上来找你吃饭哦!】
范娓娓看了眼时间:【嗯还有二十分钟到站,我回去大概一个小时,你看着点来。】
黄可莹回了个行,就没再问。
范娓娓觉得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于是她给何飞发消息:【明天有手术安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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