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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关山月(一)

小说:

[鹤唳华亭]佳想安善

作者:

沈君如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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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镜,我说过的,我们会在河西再次相遇。”

贺瑶镜自小便很喜欢明月。

她的父母于中秋之夜相识,而她的生辰是九月十五,都是明月当空的好时节,故而她名为瑶镜,取自青莲居士“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一句。据她的兄长贺重明说,当年爹娘于中秋赏月诗会上初遇之时,两人异口同声念出的诗句便是李太白这首流传千古的乐府。爹爹后来回忆,他当初本想念鲍参军那首《朗月行》,却偏忘记了最初两句,便以李太白这首名篇以做弥补,谁料一旁一位丽人竟与他念出相同的句子,两人一来二去就此相识,最终竟成就一段佳话。

后来瑶镜也曾好奇地问起母亲此事,而提起往事的母亲神色欢喜,眼中亮着的光,俨然一副小女儿情态,随即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她看着她,欣慰之余更添一抹认真:“或许我们镜儿啊,此生与明月也会很深的缘分呢。”

起初瑶镜是不信的,她的名字虽意为明月,但过去十六年里除了总出门与挚友玩乐之外,几乎未曾在那太多个十五月圆夜遇到什么特殊的事,唯一称得上特别的,或许就是她十四岁那年生辰与哥哥并女伴一同前去上元灯会,而后几人一同破了某位贵胄公子在街角设下的八卦灯阵,而后又在旁人艳羡的惊叹中飘然远去这一件旧事。

后来瑶镜的手帕交元英也听她说了此事,那时两人正在挑下月赏花宴要穿的新衣衣料,她渐渐靠近过来,眼底满是认真,可话语却有些促狭:“伯母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有她的道理,你还记得我们先前读的话本吗?那些书生小姐可都是于花前月下相识的。阿镜,说不定你就会在月圆夜遇到你的如意郎君呢!”

瑶镜自然不信,她与这位好友十余年相交,几乎无话不谈,自然无需顾忌什么,顿时不服输地回敬道:“你先想想你的终身大事吧!若你的婚事这两年依旧没有定下,许姐姐怕是要再念叨你好久,到时你若被她禁足,出不了府,我可不会去你家登门要人的!”

许家家业兴旺,但许元英的父亲早逝,母亲为人又极为温和,极难压制住手下人的异心,可她姐姐却巾帼不让须眉,不惧世人非议眼光接掌家业不说,且为人刚劲正直,手腕雷厉风行,以几乎铁血的手段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家业重整归拢至接近于完好无损。元英对这个姐姐既敬又怕,连只见过这位许姑娘两次的瑶镜都不住敬畏那女子的飒爽凌厉,故而她话刚出口,便见好友下意识一哆嗦,待回过神来,却又佯怒地望着她,伸手挠向她的腋窝,两人顿时笑成一团。

许元英在瑶镜十六岁那年离开了京城,准备前往南方游历,许家如今女子当家,虽受到非议,但她姐姐把持家业雷厉风行,许氏家风又甚是开明,故而许家儿女只要年岁长些便总会离开京城,四处游历,她也得到了母亲与长姐的鼎力支持。瑶镜想了想,向母亲递了个信,又同叔父说清了情况,便顺理成章地与好友一起离京南下,顺便想着,趁此机会不声不响去见父亲一面,定会让他震惊万分。

她的父亲是镇守南关的武将,一年都很难回几次家,为将者,当以山河为己任,绝不能随意擅离职守,而父亲又不忍让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边疆常伴战火烽烟,故而瑶镜自小便与兄长一起生活在京中,由在京中任职的叔父暂代长者之职。父亲没有妾室,母亲既不忍与骨肉分离,也不愿与夫君分离,只好在战事稍歇时往返京城与边关,母亲虽是大家闺秀,却并非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南来北往也毫不露怯,反倒极为逍遥。

瑶镜后来回想起此次南下,只觉一切冥冥中自有因果。她与明月并非无缘,她的命运也并不像先前一般平静无波。虽说变故迭起,却亦令人难忘,她往后数十年回忆往昔时,总是想起这次南下在罗摩望到的点点星火,还有与那位缘分深厚之人对坐在案几两侧,于夜色烛火之中对谈的称心快意。

这还要从她在剑南的事说起。

自京城前往蜀中,剑南是必经之路,瑶镜与元英不是急匆匆行过旅途万里的人,故而行至剑南道时便在城中落脚。元英有些疲惫,瑶镜留她在客栈中稍事歇息,她却是闲也闲不住,于是也没带侍女,自己一人在剑南的市集中闲逛,还去了城中的梵天寺上了一炷香。却不料出了寺院没走出几步便被人狠狠撞上,瑶镜的右肩被那人撞得生疼,捂着伤处痛苦地站起身来,却见那人非但没停下来道歉,反倒飞快地爬起来,匆匆走远。

她心中腹诽,却也不愿多说,只好自认倒霉,抬目向他离开的方向望去,却见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还飞快地回了下头。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童,梳着总角,身上满是尘土,面色慌乱,好似在躲避着什么人。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伸出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问不看她是否意会,转头便消失在拐角处。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嘈杂的马蹄声,瑶镜心道不妙,刚想离开,却忽地看到一队人马出现在小巷尽头。为首那人满脸横肉,身材粗犷,带着手下人远远便下了马,分头开始询问路人什么,当得到回复后,便将他们纷纷驱赶出去。为首那人径直走向瑶镜,拿出一副画像,询问她是否见过画像中人。

瑶镜心底有些慌乱,却又佯装镇定,顺着他右手所指瞥了眼画像,却忽地发现上面的人竟和方才那个孩童一般无二。她脑子转得飞快,自认为明白了那男孩央求她帮助他躲避这些人追捕的深意。

瑶镜古道热肠,既已明了,自然不肯抽身事外,决心相助。于是她瑟缩一下,装作害怕不已的样子作思考状,而后指了指与他去处截然相反的方向。那人估计是见瑶镜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又与他素不相识,没有骗人的道理,便未起疑心。一边喝令她快些离开,一边招呼手下上马,扬鞭策马朝她方才所指的那个方向绝尘而去。

谁料两人刚一回头,便见那个孩童正站在方才的拐角位置,正直直看向他们这边。瑶镜心道不好,焦急万分,眼见那队人马已经回返,登时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用力向他挥手:

“快跑啊——”

“啊”字甫一出口,她的脑袋却忽然有些发昏。瑶镜起初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自己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晃了晃头刚想继续,却更为惊愕地发现非但是头昏脑涨,连她的视线都隐隐有些模糊。

她身子微微晃了下,手向后一扶,本想借此稳住身形,却不知误撞了什么东西,瑶镜回过头去,却见自己的左肩忽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用力抓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她挣扎着还想大喊什么,可问话出口却再也没了想象中的凌厉,甚至连生气也没了多少,软绵绵的,仿佛大病初愈。

瑶镜的双腿便再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眼前瞬间黑暗下来,整个人如骤失依仗一般径直倒了下去,闭上双眼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方才自己想要搭救的那个男孩,他走到她身边来,眼中满是与年纪不符的狠厉。

原来话本上说的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反被恶人所害的故事,是当真存在的啊……

瑶镜迷迷糊糊地想着。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她拼命伸出手去,用尽全力趁那些人不注意时,将手中父亲曾给她的信号放了出去。

剑南距父亲驻守的嘉萌关并不算远,只能希望爹爹他们尽快看到她的信号——然后来救她出去吧。

瑶镜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绑缚手脚,关在一间柴房之中,屋外有不少人正在絮絮说着什么,听他们的口音绝非中原人氏,倒像是蜀中附近的异族之人。蜀中崇山叠岭,常有茹毛饮血的异族生活其中,或自给自足,或为祸四方,她过去读方志时曾看到过前人的记载,却不料自己当真在如此境况之下亲眼一观外族风情,委实令人扼腕。

她有些紧张,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出不了任何声音,只得拼命乱动,却完全解不开身上的绳索。不知努力尝试了多久,只听一声清响,一旁案几上的杯盏被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下一刻,柴房的门忽然大开,许多人乌泱泱涌了进来。他们穿着奇怪的服饰,戴着鸟毛一样的装饰,脸上脸上绘着繁杂的花纹,手中的武器却分外锐利。瑶镜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向后缩了又缩,却无人管她。他们望着她,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许久,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他的打扮与旁人近似,却更为华丽。他望着瑶镜,目光冷淡,毫无感情,看得瑶镜不寒而栗。

“你们要做什么?”瑶镜声音颤抖,却不愿服输,梗着脖子问道。

他没回话,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指着瑶镜,转头对其他人道:“那就她了。”

他说的是官话,虽发音奇怪,但瑶镜好歹能听懂一二。她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便有人上前,用银针刺了她身上的某个穴位,又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只留了绑缚双手的那一条麻绳。而后又粗暴地将她按坐在房间的妆台之前,一人打开妆奁,另一人按住她的头,竟是要强行为她上妆。

看着他们以无比娴熟的手法做这些事,瑶镜越来越慌,扭头看向四周,却见旁人都退了出去。眼看不妙,她终于惊呼起来。可无论她如何高呼尖叫,却无一人予她回应,甚至这两个异族女子的动作都没有慢上半分。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瑶镜只能奢望父亲可以快些发觉不对,前来救她出去。

其实瑶镜是会一点武功的,她虽志不在此,但兄长立志继承父亲衣钵,平日里其实教过她几招,若确定这几个女子不懂武艺的话,她是有拼命一试的能力的,可瑶镜却颇为沉得住气。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异族人并未想过伤害她,只是在为她画上不知何意的浓艳妆容,可见她短时间内并无危险,便暂且忍辱求全,留待后来背水一战之时再行使用。

谁料直至最后,也无人要对她做些什么。两人为她打扮的妆容极为艳丽,却又很是奇怪,瑶镜从未在国朝其他地方见到此等妆容,上过妆后,她们竟恭恭敬敬将她请到了另一间相对大些的厢房之中,有几个女子走上前来,示意她转身——竟是想为她更衣。

瑶镜锁着眉头,片刻之后,这神色变成了震惊。那些女子手上捧着的,居然是一件盘金绣的赤红喜服。

此举着实太过令人惊愕,若说是石破天惊都不甚为过。瑶镜终于装不下去,向后连退数步,高声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可还未待她有所防备,就听屋内方才准备喜服的女子忽地出声,讲的竟是字正腔圆的官话:“姑娘就莫要再挣扎了。大祭司已卜出吉时,血祭之日就在今晚,姑娘还是安心待嫁,为我族首领静心祈福才好。”

瑶镜一脸震惊地望着她,完全不知自己该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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