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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关山月(七)

小说:

[鹤唳华亭]佳想安善

作者:

沈君如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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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事便极其顺理成章。

贺重明在知道这些事时只叹了口气,没有表达过什么反对之意,后来面对张绍筠的邀约也权当没有看见。瑶镜知道自家兄长过去真心实意的告诫都事出有因,也知道他对张绍筠甚至身在官场倾轧之中的张陆正的复杂心情,故而没敢继续追问他上元灯会的事,可以她对贺重明的了解,当他在上元当夜默许了张绍筠带她出游,便也是默许了他们如今这样的关系。

元英不在京城,可瑶镜却忍不住想让她快些知晓此事,连夜给她去信讲了许多,没得到任何回应,反倒迎来了风风火火赶回京城的元英。她拉着她的手看了她半天,在瑶镜终于不耐烦时终于憋出一句:“瞧你如今这模样,却也不像已对谁芳心暗许了啊?”

——这话换来的是瑶镜重重锤过去的一拳。

贺重明虽是兄长,可不论如何也是平辈,有些不敢同长辈讲的纷乱言语,瑶镜在面对他时倒少了很多顾忌,况且他又向来与她亲近,自一开始便已无形见证了她与张绍筠之间的一切,因此将自己心底的女儿情思告知于他倒也罢了,可无论是爹娘还是叔父叔母,瑶镜都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们。

许是自己心中确实还有些顾虑,又或许是因为贺家向来自由的家风。只要她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来,那家中长辈无论如何,总不会出言反对,他们或许会与她讲清利弊,可若她已做出选择,那他们便不会干涉。

瑶镜与张绍筠走得更近了些,之前因为张念之成了太子妃,下帖邀贵女出府相会需有正当缘由,他后来每次来约她出门便总是借着张颂之的名号,但如今之后张绍筠想与她同行之时却会亲自递上拜帖,堂堂正正以刑部尚书家公子的身份邀约。

瑶镜起初觉得他鲁莽,可想到上元那夜他们在月色与焰火之下的那番话,还有那个无人言语,却刻骨铭心的拥抱,她反倒觉得此刻再扭捏下去,其实会适得其反。

张绍筠经常带瑶镜去京城之中的市集。虽然他不通文墨,但非常喜欢看瑶镜在市集中兴奋地挑选各种小玩意儿的模样。每当瑶镜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是什么孤本残章,或是她常用的胭脂水粉,甚至是一盏灯,一支发簪,一块糕点,他却总表现得比瑶镜本人还要开心,面对瑶镜欣喜的目光,他憨厚的笑容却又颇为有趣,就好似先前那个坚强决然,临危不惧的张绍筠从未出现过。

他甚至还会做出极其孩子气的举动,他会在瑶镜正聚精会神之时自身后猛地捂住她的眼,以满含笑意的声音低声问她:“猜猜我是谁?”

然后他总会听到瑶镜无可奈何的怒喝,惊起一地落花。

他们经常出京,去郊外踏青赏花。先前张绍筠虽常带她游玩京城,却都集中在最繁华的街坊巷陌,极少离开汴京城,可如今,他却带着她登上京郊的数座山峰。瑶镜喜欢登山,无论是苍茫浩瀚的辽阔雪峰还是绿意盈然的江南山水,她都喜欢以自己的脚步一一踏遍。张绍筠一早便明白这点,他虽体力不是很好,却总愿陪瑶镜一同前往,一路同她说上些这座山的怪谈趣事,虽在登山途中总是似真似假地嚷嚷自己已然疲惫至极,可他的脚步却从未落后瑶镜太多。

那时瑶镜总会穿一身鹅黄色的春衫,粉色的妆花纱裙,宛如春日花丛中盛开的第一朵花,行走在春日的汴京城郊,她与张绍筠就是其中最美的一道风景。春去秋来,京郊山峰之上群花次第开放,从桃花至梨花,又到更远的桐花与芍药。瑶镜向来喜欢赏花,每每总在花丛中停驻良久,有时还会取下一朵花簪在鬓边,张绍筠虽不太懂得欣赏这样的风景,甚至在他看来,无论哪种花朵都是一样的,并无太多分别,可他却喜欢站在一旁,带着丝笑看瑶镜在花海中奔跑流连。甚至有时他还会极其笨拙地模仿起鸟鸣,试图让瑶镜大笑——而瑶镜每次也不负所望,先是下意识的惊吓,随即便被他的可爱举动逗得忍俊不禁。

虽然张绍筠不擅长写字作画,可他却喜欢与瑶镜一起读书。瑶镜喜欢读话本杂传,更喜欢读前人行记,而后默默记下前人笔下的那些魁奇俏拔的风景,还有那些独具特色的人文风情。张绍筠虽大多时间都身在京中,却亦是心向天下山河,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离京闯荡,携剑与酒踏遍河山——虽然瑶镜心底认为这极不现实,张绍筠甚至不通武艺。后来两人在读前朝某本行记之时,惊讶地发现彼此都对河西情有独钟,对那连绵的祁连雪峰与苍茫的大漠孤烟心向往之。瑶镜仍在发怔,却听身旁张绍筠玩笑一般地握紧书册:“瑶镜,我们或许会在河西再会。”

他还总能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送给瑶镜。番邦的自鸣钟,精致的莲花茶盏,还有他自己做的瓷器。那是个玉兔的形状,它正站在月下遥望星辰,月色明亮,而玉兔憨态可掬,极为可爱。瑶镜不住笑出声来,问身边人:“我记得你不是非常不擅长这些的吗?这件白瓷我觉得极好啊。”

对面张绍筠摇起折扇,笑得得意:“当然好了!本公子可是接连做了一月,失败了无数次才换来这样的一件白瓷——瑶镜,你看它像不像你?你不就是月下的美人吗?”

瑶镜听得几分感动,几分安心,却不知为何又有些难言的复杂。

张绍筠并不擅长手工,甚至有时让他帮忙握一下丝线他都能极其笨拙地将其掉落在地,可他愿意为了她的欢心而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些繁琐的手工之上。瓷窑中的烧制过程极其复杂,且还烟熏火燎,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耐心欠佳的贵公子,会用如此长久的时间做这样一件瓷器。

他虽然憨厚可爱,实则却不懂如何与心仪的姑娘相处,更是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以她对他的了解,上元那夜他所说的那些话已经是他最真心实意,也最富有文采的表达。但他实际是个极其让人舒心的人。他总会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无论她是欣喜还是惆怅,只要回头,总能第一个发现他的存在。他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与安慰,也会在她难过的时候留心她的喜怒,笨拙地哄她开心。

瑶镜并非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心与呵护,可那都是亲人之间的关爱,鲜少有这种夹杂着隐晦却又热烈的情愫的陪伴——而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与温暖。

瑶镜的生活逐渐变得平静,可靖宁二年却一直不甚平静。

开春不久,中书令李柏舟轰然倒台,而那为人清正的陆御史竟不知为何,被划作李氏亲族,连带意气风发,前途不可限量的陆文普公子一起阖族倾覆,仅有女儿陆文昔因身在长州,受刺史李明安庇佑而侥幸逃过一劫。张陆正当上了中书令,自此如日方升,平步青云,张绍筠也愈发盛气凌人起来。先是在街角因与人发生口角而一怒之下砸了摊子,再是在宫宴上提前离席,饮酒一直醉到酩酊。

瑶镜听闻此事时扯着嘴角,面色无奈,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捂住了脸。

她就知道张绍筠不会听她的劝告,但没想到他的顽劣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张陆正刚刚高升这样敏感的关口,如此行径简直是上赶着为言官递话柄。她原想着劝他几句,可未待她劝,便听闻张陆正勃然大怒,罚他跪了数个时辰,还放出狠话说再敢如此决不轻饶,张绍筠这才收敛了些。

不久之后东宫传来喜讯,张念之身怀有孕,如今已过三月,胎象渐稳。瑶镜欣喜异常,张绍筠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此之后更是刻意收敛,不再行差踏错。

他时常去东宫看望姐姐,陪她度过生产之前的漫长时光,甚至令太子本人都有些无奈。他每每来见瑶镜时,总是兴高采烈地同她说起张念之的近况,从“姐姐最近似乎不吐了”说到“瑶镜!孩子他昨日动了!我感受到他的动作了!”。

再然后,张念之却也离世了。据说是身中剧毒,太医束手无策,中毒当晚便香消玉殒,一尸两命。

瑶镜知晓此事时简直不敢相信:念之姐姐才二十岁!她嫁到东宫不过一年有余,她本该有漫长的康庄大道要走,她的生活原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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