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娘走后,程明月没了急着赶回去的压力,便让叶云峥不要急,他饿了这么久,脚步虚浮浑身无力,当是需要些能饱腹的食物。
路过城门时,她见城门附近有支摊卖小吃的,便买了两个炊饼。
她把其中一个递给叶云峥,说:“慢点吃,小心烫。”
这炊饼其实并不好吃,麸皮都没去干净,吃起来干巴巴的。
但这丝毫不耽误一个经历了旱灾、逃荒,被半斛粮食卖掉的人吃的狼吞虎咽。
程明月看着他剥皮瞪眼一般吞咽着手里的烧饼,一手拿着剩下的那个炊饼,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唉,你,你吃慢点,这么干,别噎着了。”
叶云峥咽下最后一口烧饼,眼睛中氤氲出泪,克制不住的簌簌落泪。
程明月安慰道:“哎呀,你别哭啊,还是饿吗,要不然我这个也给你。”
叶云峥看着她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烧饼,他伸出手,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猛地用另一只手拽了回去。
他摇着头,不是因为这个。
叶云峥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可他的身体控制不住渴望着食物通过喉管抵达胃里的感觉。
因为一口饭,他的公公,那个自称是自称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男人;那个拿着道义之名胁迫他,口口声声说“饿死是小,失节事大”,逼着他不能改嫁的公公;那个说着“我钱家还能养不起一个人”的公公,将他用半斛粮食买给了眼前的陌生人。
他们并不是吃不起饭,他们的包袱里还有粮食,可因为他们是来投靠隔壁县的亲戚,公公他们怕亲戚嫌弃多一个人浪费粮食,所以就将他卖了。
逃荒路上他便时刻担心他公公不带他,每天辛辛苦苦的干活,遇到放粮时他拼了命也要抢,抢到后也不敢多吃,就怕公公嫌她累赘。
结果公公还是狠心不再留他。
上路前不让他走是因为行李没人拉,包袱没人背。
现在到了临江县,快要找到依靠了,公公便想要打发他了。
可叶云峥没想到他公公竟然狠心到要卖掉他!他原本以为最坏不过不要他了。
他苦苦哀求公公不要卖了他,他可以不跟着他们,他可以自己去讨饭,宁愿饿死也不想沦落贱籍。
可他却偷听到平日悉心照顾的小姑子对公公说:“爹,去小叔家还要走一天路,万一路上耽搁,包袱里的粮食吃完了可怎么办?”
叶云峥仓皇想要逃跑,又因饥饿无力,头昏眼花且腿受伤跑不动,被抓回来之后,小姑指着他对公公说:“我就说吧,得赶紧把他卖了,不然他要是先自尽了,咱们连个饼都换不来。”
当时叶云峥的公公和牙婆说:“良贱由你。”
良贱由人,不由他。
程明月小心的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你还好吗?”
叶云峥忽然想到自己在新主子面前失态,连忙跪下说:“我,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以后不敢再犯了,求你不要卖了我。”
如果再卖的话,就一定是往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那他宁愿一头碰死。
程明月无奈道:“放心,我不会卖你的,只要你……”
叶云峥心中默念,只要他乖乖听话,安分守己,就一定不会卖了他。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可当危机来临,他不再有利用价值,他便被拉去人市,像牛马一样的被卖了出去。
“只要你不违法乱纪,不作奸犯科,我就不会卖你。”说完,她笑着向他伸出手。
叶云峥抬起头怔愣的看向程明月,程明月眼睛亮亮的,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就算你违法乱纪,作奸犯科,我也不会卖你,我会把你交给衙役。”
叶云峥从未料到能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内心的震撼,如在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般层层扩散,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下来。
他怔愣着,将手轻轻地放到程明月手中,如同寻求温暖的雏鸟。
程明月想着叶云峥实在伤的厉害,干脆在街上付了十文钱租了个板车,让车夫将她和叶云峥拉到桥头村。
她半扶半抱的将叶云峥带回到山腰上试验田边的那三间小屋,给叶云峥介绍自己的小家:“西屋是连着的两件卧房,最里面的一间是我睡,你睡外面这间,东屋是厨房。”
实验田旁本来是三间研究所的简易房,格局和这里也很像,一个大通间,里面一间是宿舍,外头是工作间,旁边有一间简易厨房。
穿越过来之后就变成了三间土房,里面的设备也变成了和环境贴合的木制桌椅、土炕、灶台等。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这样的三间土房就太少了,没有收纳导致很多东西没有地方放。
例如现在,大堆的秸秆和柴火没地方放只能堆在外头的小院里,厨房的灶台旁只堆了小部分柴火以免下雨时家里没有干柴,旁边是粮缸和水缸,再旁边就堆满了收获的大豆,下面垫着干草,堆得很高,几乎能碰到房梁。
叶云峥看到这么多大豆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因现在是初秋,还没到当地水稻收获的季节,很多家庭都拿不出来这么多粮食的。
这也是为什么逃难来的灾民卖的价格这样低,如果再等上一个月,粮食丰收了,半斛主粮肯定就买不到一个大小伙了。
不过今年临江县很难丰收,天旱的厉害,凡是家里只有水田的基本上颗粒无收,程明月住村庄北边山地上,地势有点高,不适合水田,只能种麦子、粟这一类的,反而受到的影响少。
程明月交代叶云峥:“以后厨房就交给你了,厨房堆着的豆子你随便煮,还有面粉,你都可以看着做。不过用藤框吊在梁上的东西你都别动,那是我留的种子。”
叶云峥四下打量,能看得出来程明月很爱干净,房子虽然简陋但收拾的井然有序,所有东西放的都很有秩序。
整个房间,最脏的其实是他。
他自从逃难以来就没有洗过澡,衣服也破烂不堪勉强蔽体,之前他身边都是和他一样脏的灾民,他才不觉的有什么。
现在到了整洁干净的室内,他有些局促的缩了缩肩膀,想要用手遮住手肘处暴露出来肮脏的肌肤。
他不知道这其是程明月作为一个研究生,养成的良好习惯。以前如果工作室杂乱是会被整组扣分的。
程明月看出了他的局促,带着他来到卧房,外间放着一些农耕工具,按理这些应该摆在柴房,但程明月没有柴房,收大豆之前她都是把这么工具放在厨房。大豆放在厨房后,工具没地方放了,只好放在卧房外间。
靠里面一点用木板拼了一张床,上面放着干净的被褥,还放了两件衣服。
程明月说:“以后你就睡在这里了,被褥和衣服都是我和村里人换的,是干净的。”
之前用大豆种子换的,她想到家里要来个帮工,怎么得给人家准备个睡的地方。
她买的可是男人,总不能和她睡吧。
叶云峥看着干净的衣服和被褥,觉得眼眶热热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程明月跟他说话,他就只点头。
叶云峥从没想过他能来到这样一个好人家,遇到这么好的主人。
在他设想中,能给他一顿饱饭,一个遮雨的地方已经很好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好地方。
哪怕是在当初的夫家钱家,落魄后他也是睡在柴房里,每天天不亮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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