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雪夜,宫道上落了层层积雪,宫人们尚未及扫雪,便有马车辘辘驶过,雪沫飞溅。
马车去往太和宫的方向,太和宫是国主和公卿们早朝议事的所在,此时已近戌末,宫门早已落下,可那马车刚一停下,便有内侍持着宫灯趋近,接引车中人。
齐远下了车,由那内侍引着,穿过西首偏门,行至太和宫偏殿。殿内灯火昏昏,正中立着一架屏风,有人影落在那屏风之上,微微的摇曳。
内侍示意齐远止步,自己则小步往屏风后去了,过了一时,他走出来,立于屏风之前,道:“代国主传问星罗刺客一案,请戍卫所武官如实答问。”他清了清嗓子,
“查获名册文书几册?”
“无。毁于火中。”
“对敌几人?”
“一人。”
“折损几人?”
“无。”
“俘获刺客几人?”
“一人。”
“查明幕后主谋几人?”
“两人。”
“何者所为?生死何论?”
齐远垂眸,平静道:“太傅齐氏,家伯齐国公,齐修仁,死于星罗内乱。其弟子,北疆奴隶,齐安,重伤逃逸。”
屏风后传来一声咳嗽,内侍听了,对齐远躬身道:“国主传召,请入内。”
齐远对着那屏风上的人影略看了看,还未举步,殿门在他背后沉重地阖上了,内侍悄然隐入暗处,殿内越发昏暗。
按照惯例,君臣会话,当有内史在旁记录,而此时殿内并无旁人。这将会是一番密谈,不会有旁人知晓,也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他不动声色,转入屏风内侧。
令帝都公卿人人自危的刺客案,幕后主使竟是当今太傅齐修仁。他亲手调查的大案,查到底却查到了自己的伯父,国主会作何想,又会如何对待齐家,是可以预见的。
他从星罗回至齐府不久,便有一道旨意命他留在齐府,不得出城,也不必往戍卫所当值。随后便来了这场深夜传召。
此番他受旨进宫述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看国主如何作态。
国主斜倚在塌上,面容苍白,神情倦怠。见齐远进来,他一指左侧的坐席,示意齐远坐下。
他的目光一直定在齐远身上,待齐远落座后,他道:“你伯父生前是我的老师,他一心为国,在我少时,常教我要胸怀天下,为大燮开疆拓土,创下高祖那般不世的伟业。他也说我有天纵之姿,不该只沿用旧制,一心守成。这些话,从老师口中说来,是僭越的,可我尊崇老师的广博学问,深知老师绝不存一丝私心妄念,悉数听之。”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如今闻得老师身死,我心甚哀。”
他语气温和,不急不缓,像是在谈家常话,说到最末,眼底却已有了哀痛之意。
齐远默不作声。伯父深受国主信重,此事帝都内人人皆知。可毕竟君臣有别,何况是犯了重罪的臣子。
国主见他不言不语,换了话头,道:“老师常向我说起你,说你不学无术,专爱发些奇谈怪论。”他微微一笑,闲闲道,“你的策论我都看过,我倒是极推崇少年子弟发些奇谈怪论的。人在年少时,无所思虑,所谈也真,等上了年纪,变成老古董,就刻板无味了。你曾写过一篇废奴论,我看倒极有意趣,你想教这天下,变成没有奴隶的天下,可是此言?”
齐远道:“正是此言。”
国主摇首笑道:“你不曾深想过罢,天下若没有了奴隶,你的一食一饭从何而来?”
齐远抬眸,道:“自农人手中买来。”
“农人的饭食又从何来?你买走了他的粮食,他又以何为食?天下的粮米并非取之不尽,有人吃得多些,便有人要饿着肚子,有人居于高堂,便需有人甘作地踏。你将奴隶变作平民,那么平民将是新的奴隶。既如此,何必多费周折,搅扰民心?天下长安,才是正道。”
国主说完,似是疲倦了,一手支着额角,微微阖上了双眸。
齐远起身行礼道:“多谢国主教诲,今日得闻,臣下受益良多。”
国主睁开眼,盯着他端详片刻,道:“你且不必拘束,也不必说什么套话。我今日召你来,是有事要问,你如实回话即可。”
顿了顿,他问:“你为何拒婚?这是我身为父亲,代明珠问的。明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伤了她的心,我原不该恕你,不过我想听听你作何辩解,别再谈你身上的怪病,我要你如实回答。”
齐远正色道:“臣下心有所属。”
“是你的家奴么?明珠对我说起过,我倒是不信,你会看上一个奴隶?”
“是,她原是我的家奴。”
“为了一个奴隶,伤了我女儿的心么?好好。”国主大笑,猛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齐氏小儿,你当真狂妄!”
国主素来温和,方才对谈也如长辈般慈爱有加,此时勃然作色,身上的威势如猛虎般迫人,是真正的一国之主才会有的气势。
齐远神色不变,坦然道:“听凭国主治罪。”
听到此处,隐于暗处的内侍暗暗咋舌,国主话里话外都是动了怒气的,偏偏此人还不知死活,不仅不行大礼求恳,还要国主治他的罪。
“治罪?以何罪名?”国主问。
“我伯父卷入星罗刺客案中,罪无可恕。”
“你是太傅的世侄,尚未及冠,又是你剿灭了刺客,功过相抵。”
“查案是我分内之事。”
“你当真要我治你的罪?”
齐远道:“国主要我如实相答,我也不曾隐瞒心迹,请国主收回赐婚旨意。”
殿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国主大笑:“孤是明君,若是因人不肯做我女儿的驸马,我便随意治罪,那岂不成了笑话?”少顷,他缓声道:“明珠年岁尚幼,行事任性了些。身为父亲,我希望女儿幸福安乐,即便我强令你们结成姻缘,你面上相敬如宾,私下却冷淡她,她也绝不会安乐。”
“那么到时国主不止会治我的罪,恐怕还会将我千刀万剐。”齐远道。
国主但笑不语,忽问:“你会后悔么?”
齐远摇头。
国主道:“古人云知慕少艾,少年时看重的女子,只是一时的情愫,等你入了仕,眼见旁人青云直上,自身却受困于微末之位,难免不会心生悔意。你会后悔没有选一个出身高贵家世显赫的妻子,也许她生得不如何貌美,也不如何教你心动,却能在正途上助你一臂之力。你笑什么?是嫌我的话太过古板乏趣么?”
齐远道:“并非国主古板,我只是记起了伯父的话,伯父也这样劝过我。”
“那你是如何回话的?”
“我说,我不愿,也不需要踏着我的妻子登上高位。”
国主定定凝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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