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你一个音弹错了。”张蝉放下笔,仰头望着琴声的方向。
廊上错落的琴声骤然停下,忘嗔突然惊道:“这你都知道,小蝉姐姐你可真厉害。”
“傻弟弟,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听不见。”
忘嗔年幼,根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
他看见张蝉已经收了笔,便起身跑到张蝉的身边,拉着她的袖子道:“既然姐姐都听出来了,那你教教我吧。”
张蝉被他缠着脱不开身,只能笑着应下来。她跪坐在蒲团上,素手拨动琴弦,单单奏了几声,“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闻昭是你的叔叔?”
张蝉试了几个音,思绪从琴上飘到了人上。
忘嗔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小声说:“小叔叔说过我跟他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才没说。小蝉姐姐,你别怪我行吗?”
张蝉笑着说:“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还要教你弹琴呢。”
话音落下后,琴音在修长的玉指间流泻,如潺潺溪流浸润山石,忽轻忽响,无拘地盘旋在天际。
张蝉端坐着,脸上神色微动,这只是一曲地方小调,却偏偏是长平小调。
她自嘲般地想着,这一切似乎是老天爷给她的磨难。
她拨弄琴弦的手指泛着红,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她都很想家,很想长平。
院里下着毛毛雨,瓦上的雨珠一点一点掉在水塘里,粼粼的波光上泛着一圈圈涟漪。
凉风习习,天地间变得朦胧潮湿。
十四岁的少女衣着单薄,腰板挺正跪在祠堂上。
那天清晨,张蝉和长平侯大吵一架后把自己关在祠堂里面,等段明熙到长平侯府时她已经对着母亲的神主牌位跪了两个时辰。
此时她的膝盖和小腿发麻,酸疼难耐,但她的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见疲惫。她直挺挺的腰板似乎像是在负气宣示着她的不满和怒气,只是这次的不满和怒气不知道是冲着自己,还是别人。
“妹妹这是犯了什么事又被侯爷罚跪?”门外的男子身着月白锦袍,他隔着窗望着里面那抹倔强的背影轻叹一声。
落雪站在门边对着来人行礼,她回望祠堂内,低声道:“殿下,小姐今早和侯爷发生争执,侯爷出门后小姐就把自己关祠堂里了。她已经在里面跪了两个时辰,怎么劝都不出来......”
外头下着小雨,段明熙匆匆赶来时身上的衣袍沾了雨水,他听完落雪的话后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微微偏头示意落雪开门。
段明熙进祠堂后,先取了三炷香,香燃后他对着张家大夫人的神主牌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怎么不愿意跟我成亲,妹妹与我自小的交情,嫁进东宫我也不会亏待你。”段明熙端正地将三炷香插进香炉中,袅袅青烟中他转过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姑娘。
祠堂里的光线暗得很,张蝉委实难受,她仍然保持着跪姿一言不发。
“兄长来了你做妹妹的不招待我喝杯茶也就算了,要是再不开口说话,我就跟你一起跪在这。”
张蝉见段明熙真的掀袍作势要跪,忙撑着手起身,可她今日跪的太久又没用蒲团,整个膝盖已经红肿充血使不上劲。好不容易勉强自己站起来,岂料不争气的双腿一阵发软害她差点跌倒。
段明熙见她那狼狈样,便伸手扶住她。
“你说说你,不想嫁就这么折腾自己,这身子还要不要了?”他托着她的手臂,扶她在长廊中坐下。
见张蝉抿着唇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段明熙轻笑一声,无奈道:“我在妹妹心中就这么差劲吗,堂堂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外头可是很多姑娘抢着挣呢。”
张蝉抬眸望着庭院里的花草,院中含蓄绽放的月季淋着雨,雨水把月季的颜色浸润得更加明艳。不知过了多久,张蝉才慢慢开口道:“兄长应该没想到吧,那年你从庆州带回来送我的玫瑰种子种出来的居然是月季花。”
雨丝顺着秋风吹落在少女的面庞,她眼睫颤动,见身旁的男子的反应一下子就乐了。“明熙哥哥,虽然你是太子,但是我张蝉不愿意做你的太子妃。”
“为什么?”
“你娶我只是因为我的身份适合太子妃这个位置,兄长扪心自问,你真的希望蝉儿做你的妻子吗?”
她这一问使得段明熙哑然。
“兄长怕是连自己都没分清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蝉儿却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
段明熙抬眼瞧着院中的月季,转头又望向这个从小脾气倔强的姑娘,道:“哟,那这么说妹妹已经有心仪的男子,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张蝉不想落下风,张口便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若有钟意的我替你向父皇讨个恩典,干脆咱们兄妹选同一日成亲。”
段明熙的这个问题张蝉似乎从来没去想过。
张蝉以为是段明熙故意找茬,她望了一眼发现他今日穿的衣裳是一身浅浅的月色,想起段明熙很少穿深色衣服,便说:“我钟意的是喜欢穿黑衣的男子。”
段明熙被她这句话逗乐了,他今天不光被这个妹妹直言拒绝,连自己常穿服饰也被她嫌弃。
她的确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他。
“你这性子倒是像极了一个人。”段明熙温和地笑道:“他和你一样,都是不会服软的倔脾气。”
张蝉并不好奇他口中的这个人是谁,闷声说:“是吗,太子哥哥说笑了,妹妹脾性不好,若有人像我这般气性大,那他也太可怜了。”
张蝉今日向段明熙坦言,是因为今年的上元夜她偶然见到段明熙和一位容貌清秀的姑娘泛舟湖上,对月小酌。
张蝉自小认识段明熙,那晚她亲眼见到他望着那姑娘的眼神是那般充满爱意,她也是在那一刻才更加确信自己对他仅有兄妹之情。
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有意促成他们二人的这门婚事,张蝉对着这个自小相识的兄长,眼睛里只有敬意。
“兄长心中喜欢的是月季,玫瑰刺多,不适合兄长。”张蝉冒着雨提裙走到庭院内,她拿起盆栽边的剪子将月季里最鲜艳的一只剪下。
张蝉将这只月季递给身旁迟迟走来的段明熙。
她不是贪心的人,想要的没有那么多,只是比起想要得的,她更清楚她内心不愿妥协的是什么。
段明熙撑着伞,一手接下张蝉递来的那支花,另一只举着伞的手正想靠近站在雨中的张蝉。
伞还未至,张蝉已经先他一步冒着雨转身小跑进屋。
他独留在原地,望着满院的月季花。
水珠沿着房檐,滴答滴答地打在青石砖上。
宁静的长廊上,琴音绕梁。
忽然“铮”地一声,琴声骤然停下。
张蝉压住琴弦,道:“怎么样,你可学会了?”
她刚刚弹得入神,没发现身旁的忘嗔已经坐不住,捡了干草正蹲在她身后喂着兔子。
他摸着兔子毛茸茸的脑袋道:“小蝉姐姐,你学这首曲子用了多久?”
“七天。”
“那你是不是请了很好的先生?”
“不是。”张蝉摇摇头,她不善音律,唯一会的乐器只有琴。“是我一位哥哥教的。”
“那他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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