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粲还未跨入前厅，在廊中便已听见了自己母亲爽朗的笑声。
“要我说啊，还属妹妹命好，原本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已经羡煞旁人了，现下变作了两个水灵灵的闺女，一个赛一个的娇俏。哪像我们家那三个混小子，没一个和我贴心的，我都想偷一个侄女留在我院中养着了。”
“嫂子，倒是被你说着了，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霍成粲听到此处，心头一紧，却听自己母亲大包大揽地答着。
“妹妹说吧，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请不请的。”
“我想着，芊芊虽说不是我的亲女儿，但毕竟也在我身边养育了十几年，此番我就借机把她改作了霍姓，收为我的义女，只是目前……嫂子也知道，让她住在侯府确实有些不便，她心中也有疙瘩。
“所以我想既然她姓了霍，就是咱们霍家的女儿，不如送回公府，请嫂子帮着照看些时日，等当年的事查清了，我再把她接回去。”
“这——”国公夫人左嵋有些迟疑。
“不可。”霍成粲冷冷抛出两个字，板着脸跨入厅内。
“成粲，”左嵋瞪了他一眼，借机转了话题，“快给姑母行礼。”
“见过姑母，”霍成粲向霍韫躬身，随即将视线转向沈芊芊，轻唤了声，“芊芊表妹。”
沈芊芊羞红着脸，抬眼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头，捏着嗓子道了句：“表哥好。”
“嗯，”霍成粲应了声，转头看向凌玦时，又换上了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不是让你留在侯府，不得随意走动么？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到我家中来。”
左嵋知晓他向来将这表妹当眼珠子似的的疼着，别人对她说一句重话，他都要记恨上半天，非得加倍还回去才能罢休，今日这态度倒是稀奇得很。
“成粲，怎么同你表妹说话呢？”她轻斥了句。
霍成粲面无表情地回头，“母亲，他不是我的表妹，此人身份不明，说不准与当年调换芊芊表妹的奸人有染，您莫要将她留在家中，免得惹祸上身。”
左嵋疑惑地看着小儿子，也不知他究竟是当真这么想，还是在为了什么事和表妹赌气。
昨夜他还念叨着来年开春时，早些猎两只雁送去侯府，怎么一夜之间，二人竟变成了仇人一般。
“可你们不是还有婚——”
“母亲，”霍成粲打断了左嵋还未出口的那个字，“我是与沈府嫡女芊芊表妹有婚约，可不是什么移花接木的虚龙假凤。”
说着，他的目光移向凌玦，漠然之中又带了几分轻蔑，那意思很明显：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左嵋颦着眉，暗自思虑了片刻，转头对着霍韫笑道：“妹妹，此事说起来确实是咱们的家事，不是嫂子不愿帮你，只是其中牵连甚广，成粲这孩子你也知道，脾气拗得很，若是我执意将芊——霍芊芊留在家中，成粲口无遮拦的，只怕也会委屈了她。”
霍韫眼中又氲起水汽，正左右为难。
凌玦忽歪过头，对霍成粲抬眉，狡黠一笑，“霍司直怕我？”
“笑话，我怎会怕你？”霍成粲冷笑。
“你若是不怕我，怎么不敢把我留在你家，”凌玦噗嗤笑了声，“只怕你自己忍不住内心的感召，还是想娶我这个虚龙假凤吧。”
“你休想！”霍成粲对她怒目而视，“你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奸佞后裔，还想嫁入我公府的大门，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就让我留下又如何，”凌玦摊手，“左右你不让我外出走动，又怕我与奸人私下有染，那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是更放心些？”
霍成粲微顿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这假表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只是她非要住进霍家这件事，却总显得有些可疑，她真有这么好心？还是说她愿意暴露在自己面前，以证明她的清白？
左嵋与霍韫二人，齐齐盯着霍成粲，就连沈芊芊也小心抬眼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霍成粲定了定神，也罢，就凭她这点小心思，在自己面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在查案的这些日子里，放在自家盯着确实还省心些。
“好，”他微微颔首，姿态甚是倨傲，“就暂且留你在公府，也好随时提审。”
“成粲，你要懂些礼貌，不能这么对妹妹说话，义妹也是你妹妹。”左嵋瞪着他，用目光指了指霍韫，示意他说话注意些。
虽然这霍芊芊不是沈府亲女，但是她倒是没什么所谓，总之这两个女孩都与她没什么血缘关系。
况且这如今的霍芊芊好歹是她见了十几年的侄女，再加上霍韫也没有厌弃这假女儿，何必为了这件小事惹得小姑不快。
他们霍家在这一点上倒是一脉相承，齐国公霍瑥对这妹妹也是疼得很，惹了妹妹说不定就气恼了夫君，她何苦来的。
霍成粲虽没有给凌玦道歉，但也没有继续发难，只板着脸坐下，“吃饭。”
左嵋暗自松了口气，一边招呼仆妇布菜，一边打着圆场道：“妹妹可要尝尝，这是庄子里昨日刚送来的鹿尾。”
“多谢嫂子，”霍韫也显得轻松不少，给沈芊芊夹上了一筷，“芊芊，快尝尝，你舅母家的厨子可和明月楼的大师傅师出同门，甚至还技高一筹呢。”
“谢谢母亲，谢谢舅母，”沈芊芊赧然一笑，乖巧地点着头，又转向霍成粲，“也谢谢表哥。”
“哟，你这孩子，”左嵋笑开，“你谢他做什么，这桌菜又不是他做的。”
沈芊芊鼓起勇气，直直看向霍成粲，“表哥肯让姐姐留下，我替姐姐谢过表哥。”
凌玦轻哂了声，夹菜的手倒是没有停。别说这齐国公府的厨子还真不错，她果然没来错地方。
霍成粲闻言，原本紧绷的轮廓柔和了不少，温声道：“芊芊，你不用替别人谢我，这些本都是你的，国公府也是你家，往后时常来走动小住便是。”
“嗯，”沈芊芊终究还是忍不住双颊飞红，垂首点了点头，“我……我会来的。”
霍成粲余光瞥见有人的筷子在桌面上翻飞不止，面色又是一僵。
“芊芊是自家人，都知道表示谢意，有些人白吃白喝了这么些年，还不知感恩，真是高下立判。”
凌玦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夹着自己爱吃的菜色。
霍成粲见她不为所动，冷哼了声，“不是你的东西，吃一顿少一顿，待我查明真相，你也没机会吃了。”
凌玦酒足饭饱，终于放下筷子，端清茶漱了漱口，又用锦帕在唇边沾了沾，这才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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