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
自上次一别，顾念梓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朱竹了，开心地抓着她的手问东问西。
朱竹把顾念梓抱起来转了几圈，直到她喊晕才把她放下。她笑眯眯地解释：“恩师忧心殿下一人留在东都府上无聊，就托兵部的师兄调我上了京城。”
顾念梓眨了眨眼。
从江都到东都，战事行军日夜兼程也须得半月左右。若是普通调任，自然是更长些。朱竹姐说的这个理由骗骗六岁的她还差不多。看来齐老头是在帝王决策刚一下达就已经有了盘算，只是这里面有什么是她现在还不能知晓的。顾念梓心下有些想法，暂时按下不表。
朱竹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往下多说，伸头伸脑地朝内堂张望。顾念梓了然，笑道：“不知怎么的，按皇叔说的半月前就该到了，但师父现在也还没露面。”
朱竹有些心虚，挠了挠头。顾念梓笑着把人请了进屋。
叙旧毕，顾念梓有些好奇：“朱竹姐怎么与许夫子还有交情？竟然他还比我早知道你要来。”
朱竹笑着敲敲顾念梓的头。原来许黎与齐老将军乃忘年交，平日里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这回朱竹北上本来也称不上什么秘密调动，赶上许黎向齐老将军“告状”，老将军就索性告诉了他，让他把这教导的活交给朱竹。
一是朱竹这“半个师父”的缘分，二是许黎确实也不擅长论战。
朱竹调侃顾念梓，缠着文臣议论武策，犹如去布店买米，当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顾念梓气鼓鼓地反驳：“如何不能？又不是让文臣上阵杀敌，单论策论罢了。国之栋梁那须得文武双全，譬如我皇叔——”
“停！一夸他殿下就会没完，耳朵都起茧子了。”朱竹连忙制止，再仔仔细细地跟小公主讲道理，说什么文武全才古来少有，何况许夫子是半点战场经验也无，纸上谈兵之论，就算讲给她、她也不许听。
朱竹点点小公主的额发：“更别说这其中还有一段旧日恩怨。”
听闻当年长安城内有两位惊艳的才子少年，一个是声名显赫的太子殿下，一个是一鸣惊人的探花郎。二人素有不和，又都未曾议亲，没少被人拿来作比较。
关于他们的议论，上至朝堂大臣，下至街头说书人，皆不能免。甚至有好事者研究出了一套详尽的计分法，制定了一个正经比赛周期，要二人一决高下。
这周期长达一年，相貌、德行、文才、武略等方面的表现均有涉及。论别的嘛，二人是各有所长、民众是议论纷纷，谁都没有压倒谁。可独独比到那武略，探花郎是以压倒式的——劣势，输给了启朝双子将之一的太子殿下。
时人支持探花者无不摇头摆首，惜之、叹之……
朱竹笑着摇摇头：“如今我们太子殿下唯一的宝贝女儿却钟爱听他谈论武策……你呀你呀。”
顾念梓十分讶异：“不和？比较？”
朱竹搓了搓顾念梓的脸蛋，看她仍然稚嫩的脸庞心里感慨，面上只是故作深沉道：“是呀，只是其中的起承转合，待殿下长大再自行发现吧。”
顾念梓歪头想了一会儿，道：“朱竹姐，你不说我也听说过，与我母亲有关。和母亲有关的风月之事不谈便罢了。能再和我说说别的事儿吗？是没听过的很好，听过的再讲一遍，也很好。我问皇叔，皇叔总是面色郁郁；我问忍冬文心，又只有街头巷尾的话本子可供参考。我想知道，你看到的她，是什么样的？”
朱竹的笑脸微微僵了，思绪不自觉回想起苏浅，那个当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崇拜的人，心里涌出一种沉闷的苦涩。
面前人是她唯一的血脉，相貌不是实打实的像，一双眼睛却总能给人熟悉的感觉。此刻她的眼睛里最像她的那部分被另一种柔软的情绪所覆盖，显示出面前人不过是一个渴望靠近母亲的孩子。
小王爷教养小公主极为细腻，她成长得很快，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种眼神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好啊，那今天说一个以前没有说过的——关于我第一次见她。”
朱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不是父亲只想要她一个，只是无论是母亲还是众多叫不上名字的姨娘，都没能成功地诞下其他的孩子，所以朱竹出生的时候，是享受过一段时间父亲的热络的。
时间久了，她还是没能有别的兄弟姐妹。父亲好像开始怪她，渐渐又回归了冷漠。
朱竹出生得晚，又赶上灾年，六岁了身体还是不太好，大约是幼时吃食不足导致的。父亲也老了，选择不再折腾，而是在宗族里过继一个小孩，就成了她的兄长。
朱竹不喜欢这个兄长。
一方面是孩子天生有领地的占有欲，对于不熟悉的外来人有敌意；另一方面是，自从兄长来后，原本就分不到多少父母注意的朱竹更是不被重视了。
他们不再花时间听她说话，不在意她的喜悦和伤疤、也不在意她的成功和理想。他们把她关在四四方方的庭院里，即使外面已经并非前朝，仍然不肯让她上街，也不肯送她上学。
他们说没必要，建功立业是男人的事。
明明是陪伴自己长大的亲生父母，更关心的却是她那刚被从不知道隔了几层的旁支过继来的、刚相处几个月的“兄长”。
朱竹不忿，更多的却是解脱。
父母的眼睛即使在望向她的时候，倒映着的也不是她的样子。
她开始背着他们偷偷做些不符合身份且符合天性的事。比如趁着他们送兄长去学堂的功夫，朱竹偷偷从高高的阁楼窗户里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长了百年的大树上。
顺着树干还能再往上爬，爬到最顶端去，能看见的楼就少了。天空原来那么大，外面的世界原来那样鲜活而热闹。
她是关不住的丛林鸟，她决心逃跑。
新的王朝上任的第一位帝王是一个贤明的帝王，新颁布法令都是为了休养生息。百姓的日子从未那么轻松，治安也提高了很多。
帝王手下最出色的两位小将军之一是一位女子，引起了民间风气的极大开放。一时间，女子修习武艺为了强身健体成为了常态，佼佼者投入军营也并不稀奇。朱竹也想到那里去。
当她真正做好准备以后，她选了个喜欢的日子出逃。
从高高的树上往围墙挪动，再小心翼翼地翻身跳下。接下来应该是沉闷的落地声和一阵难忍却不致命的疼痛——但她落入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她抬眼，撞上的是苏浅的笑眼，耳边是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你很勇敢。”
她听见苏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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