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夜话》
我们放缓了速度,慢慢地在草原上行进。
马慢慢地跟在我们旁边,我还是很累很困,走了蛮远都没有说话。金毛估计也不轻松,他说话的语速慢了,一边走一边在和我说一些我们分开后的前情提要。
故事从他的视角讲起和我的视角完全不一样。在我的感受中是他突然消失了,而在他看来,是我突然间消失了。
开始他还能听见我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在原地转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我的痕迹。
这样两相对比下来,我确定了我才是那个被转移走的人。金毛发现我消失了之后已经以为我没命了,他就按照着提示所在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约五六个小时左右,天越来越黑,他意识到马上就要入夜了。
入夜再在这个地方这样游荡应该是非常危险的,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做。金毛当时选择沿着一串马蹄印想找一个野马栖息的地方,动物往往比人类更加敏锐,这样休息的时候即便是遇到了危险,也能更及时地逃走。
他顺着马蹄印走了一段路,确实发现了一个野马聚集休息的地方。
但是那里的马全都死了。
马喜欢聚居,体型大,性格也非常暴烈,蹄子能轻易踹死狼。在草原上成群的马是没有任何对手的,光是踩都能把天敌踩得字面意义上肝脑涂地。
然而在金毛来到这里之前,这群野马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所有的、不同颜色的马尸随意地卧在绿草丛里,每一匹马的喉咙处都有一个明显干净的血口子。血放得太干净,乃至于伤口处泛着古怪的粉红与惨白。
杀死一头大型动物很难指望对方没有任何挣扎,这里没有血,也没有见到挣扎的痕迹,所有的伤口都像是同时造成的,这件事情必定发生在马群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像这里在他来之前刚开了一个屠宰场,熟练的屠夫把它们的脖子都抹了,取了血之后就迅速地离开了。
金毛胆子大过天,看到了这种情况,他还继续走过去查看那些尸体。
走近的时候,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
蒙古族养马,基本上不会圈养在马厩里,蒙古马只需要放出去让它自由吃草,半个月查看一次就可以了。而为了避免自家的马和别家的马混淆,他们会在马屁股上用烙铁印上编码或标记,现在更多会用液氮冷冻烙印。
这些死了的马身上,就有这样的烙印。
一般这种情况人第一时间肯定认为这些马是家养的,但家养的马和野马区别还是很大的,金毛说我只要真正见过肯定能区分出来,这些没有任何被人驯化过的痕迹的马绝对是野马。
它们身上的烙印有几种不同的图案,金毛开看得莫名其妙,总觉得像些什么。这些标志有大有小,基本上都是比较简单,并且很明显应该是一个系列。因为它们都有一笔特别粗壮且比较方正的笔画,横穿在文字中间。
金毛猜测那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古文字,但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只能简单临摹下几个就准备离开。
直到他走远了,回头再看的时候,距离远了,那个标志就更古怪,非常像什么他认识的东西。
他前前后后挪动脚步看了半天,只是觉得那些笔画扭曲得似乎有规律,又直又弯,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的。不过就跟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一样,那个时候就是没有办法想起来,一点头绪也没有。
直到他放弃了往前走,那个符号还在他的脑海里转悠,晃荡了半天,他才终于发现这和什么相似。
说到这,他从他那个小腰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纸,给我看他临摹的符号。
确实和他说的一样,这些符号很像文字初始阶段,依靠象形指事会意等方法创造出的简单文字。不太像汉字,大致看上去,我会说像更原始一些的蒙文,或者是其他国家的古文字之类。
并且,其中确实每一个都有一笔特别重的笔画,金毛用铅笔临摹的,那一笔被他反复涂了好几次。
“怎么样,有灵感吗。”金毛举着本子给我看。
我感觉他是有了答案,想要考考我之类的。我这个人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好强,他这么说了,那我就更认真地去观察那些笔画。
就那么几秒钟,在我思考是不是高考时见过这些东西的时候,一个我不久前还记忆深刻的画面立马和这些简笔画重合了。
我心一紧,再仔细看,果然没错,应该就是那个。
人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之所以最开始金毛没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因为在人的普遍认知里,如果一个鼻子只有两个鼻孔,那么一个有四个鼻孔的鼻子,你肯定会优先怀疑它是其他的东西。
现在我们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汉字,那是简笔画的眼睛。
它的线条非常的清晰流畅,比起画更像是图腾,所以金毛第一时间就向文字的方向进行猜测。它的形状隐约能看出半圆形,但中间的那条横杠让人顿时排除了眼睛的这个选项。
毕竟哪里有眼睛的瞳孔是长方形的?
哈哈,还真的有。
我想明白之后立即觉得这件事超出我想象的惊悚,我抬头看金毛,从他的眼神中确定了我的猜测应该没错。
“这是羊的眼睛,“我说,“我看见了…就是我们分开之后,我看见了地底下有一头羊。”
这句话我说出来都觉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起,要是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说这句话,我都会认为他精神病,但是这又确切的是我经历的事情,带给我一种梦游般的错乱。
金毛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评价,他收起本子,叹了口气。
“这里出现的很多东西都不一定真的可以被称为'是什么',”他说,“你知道做梦吧?人是无法在梦里见到认知之外的东西的。”
“你可以把现在这种情况理解为一场梦。当你的大脑发觉你所看见的东西是你认知之外的、完全无法解释的,它就只能自发把它套入到你曾经见过的,能认知的东西里面,从而减轻你接触的痛苦与负担。”
“你所看见的东西可能不是羊,也不一定是眼睛,但是你只能想象到它是这些东西,所以它在你的视觉里就会呈现出这种形态。”
这种解释完全没有在帮忙,反倒让我觉得更恶心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抬手在嘴唇上按了一会,抵御那种恶心感,“所有我们见到的都不是真的?”
“不一定,”金毛说,“但是很多直接的接触,对方就是没有准确的形态。比如说你见到的羊,我们越用羊来代指它,它在你眼中就越像羊。”
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特别唯心主义。
我这么想,但是也多少理解金毛想表达的意思,就没有反驳他。
“我告诉你这个没有其他的原因,”他似乎看到我的表情将信将疑,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想说,这些东西和我们认知中的所有事情都是不同的,你所见到的'眼睛'可能是用来嗅闻的,你所见到的'羊'可能以狼为食,不要因为它们的外形,就以常识去推断它们的行为,这是会吃亏的。”
经过这些天和金毛同行,虽然我表面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比较嫌弃他,事实上也是,但其实我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已经缓和了很多。以前他基本上不和我解释他要干什么,或者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现在他大段大段地和我嘀咕这些话,很明显是想要教我怎么应对。
他这个人是很典型的外热内冷,也不知道是哪件事终于让他觉得我还是可塑之才,现在都愿意教我了。
我点头,嗯了一声。金毛估计也说累了,我们又无声地往前走了一段。
“那公主呢,”我突然想起这件事,“公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那也是我们认知外的存在?”
“挺会举一反三的啊,”金毛夸了我一句,“差不多,甚至我们怀疑这些故事都是因为人们太过于恐惧了,试图编造一个相对比较合理的来源来解释这件事。公主应该有原型,但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人化作的。”
他这么说,我心里也没有底。教授不见了,我们俩算是刚刚死里逃生,虽然金毛说不用担心教授,但我还是控制不住,总觉得他不在没了主心骨。
我又问了金毛一边教授会不会出事了,“死不了。”他很随便地回答,感觉有的时候遇到教授他都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个类型的朋友。
我又问了一下后面他见到了什么,金毛说后面的事情就没那么有意思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段,遇见一棵树说要我上吊。”
我真的这几天里把所有离谱的事情都经历过一次了,所以他这么说我竟然也没有很惊讶,“怎么叫你上吊啊,”我问,“说了请吗。”
“说了,”金毛说,“很有礼貌的请我把脖子挂树上。”
他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大概就是他往前走,然后远远看见一棵长在一个稍微隆起的小山坡上的树。
这棵树非常大,树冠向右手边倾斜,上面挂着一根上吊的绳子,随着风微微摆动。
金毛说他本能知道这种东西不能靠近,但就跟我见到野鼠洞一样,他根本控制不住就向那个方向走。
他感觉那棵树在和他说话,那个声音就像是从他的脑子里响起来一样,本来是没有任何性别的,但是在他想起我和他讲的那个,博日格德的那个绘本的故事之后,那个声音一下子就变成了少年的声音。
“我就知道我中招了,”金毛说,“但是我还是能思考的,所以我就走了过去。”
金毛说那棵树非要他上吊,它语气很好但是就是要金毛把脖子给挂绳子里。金毛发觉自己抵抗不住要把什么伸进去的那种诱惑,就把手腕伸进去了。
那根绳子收紧了,但是它很粗,挂脖子能吊死,挂手腕怎么收也没办法要人命。那棵树就很不满意,说他伸得不对,松开了他的手腕,要他伸脖子。
他就蹬着树,把脚脖子伸进去了。
那棵树估计也无语了,还在耐心劝导他伸连着脑袋的那个脖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它对金毛的影响明显变弱了,金毛挂着脚腕爬到了树杈上,把人家的上吊绳解了下来,直接跳下来顺走了。
“你没骗我吧,”我说,“为什么…不是,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你的这边这么像爽文啊?”
“因为我博览群书,”金毛说,“在来之前,我和老陈看过很多内蒙的鬼故事,这些东西都有人见过的,我们也多少有这类的心理准备。”
我想起我看到的绘本画面,觉得虽然他说起来很爽,但要把我真的放到那种场景里,我估计会哭出来。
特别是现在想起博日格德在树下的样子,又知道了树上挂着上吊绳,我突然觉得他会不会是被树吊着手向他的朋友们缓慢挥手,招引人过来…
虽然我感觉我可能真的猜对了,但是我不要想了,太他妈吓人了。
金毛完全不受影响,他继续说他的光辉事迹。他带着绳子跑了,跑了之后发觉背上背的人越来越沉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视力。
他本来想自行处理,但刚好遇到一匹离群的野马,他怀疑是之前那个死光了的野马群的幸存者,他一招呼就来了。
“马这种东西也很有灵性的,”他拍了拍马背,“或许它是想让我们帮它。”
接下来的事情我全程参与。金毛策马奔腾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只手从草丛里伸出来,他认出了是我的袖口,就翻身下马把我给抓了上去。
我差不多五六分钟才醒,他想用那根顺来的上吊绳把鬼绑在自己身上,但扶着我没有办法捆绳子,曾经多次想把我扔了,幸亏我醒得及时,他对我恰到好处的清醒表达了高度的赞扬,我也为他的坦诚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你虽然做了人事但是一点人味都没有。”我说,然后我又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刚才是盲着骑马的?”怪不得要我帮忙给绳子打结??并且回忆起那条绳子油腻腻的手感,我真的很怀疑它上面的东西不是桐油,这个想法又让我恶心了一下。
金毛哈哈大笑,“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说,“怎么样,我又没有点敬佩的意思?”
“哈哈。”我说。
“放心,我不会告诉老陈的。”他说。
我感觉他又在调侃我,就没理他。过了一会他问我我经历了什么,我也就和他说了一下野鼠洞和那个黄泉下的电视国的故事。顺便还掏出了那个小盒子给他过目。
金毛本来听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看天看地还哼歌。但听我说到电视国里见到的东西,以及那个影子的时候,他表情渐渐严肃了一些。
“你说他穿着北京那个精神病院的衣服,”金毛说,“是那个在人民南的精神病院吗?”
我点点头,他接过那个盒子,上下看了一下。
“我知道那里住着一个人,”他说,“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了。”
“他可能是全世界最接近这个地方的真相的人。”
金毛说这个人姓梁,叫什么有点忘了,是个很大的房产集团的独子,可以说有钱到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梁二十几岁之前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顺遂无比。但大概是在他研究生毕业后不久,他突然遇到了一件事。
“他们花了特别多钱联系过老陈,”金毛说,“不过那个时候是好久以前了,我不在,只是听老陈说过。”
梁从某一天开始,非常突然的就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像是东西磕碰在一起,有一定的节奏,但是又闷闷的,不是特别清晰。
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声音特别特别的小,总是在他睡觉前后的时候的右侧响起,好像远远的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时断时续,带着一些刮擦声,并不是很频繁。
梁住的是靠近市中心的平层,他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不是房间水管里进了东西。他搬出去住了两天,叫人查房间水管,刚好那两天这个声音就不见了。
水管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他搬回去不久,这个声音又重新响起。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一些,听得更清楚,即便他又搬出去也毫无办法,这个声音驻扎在他的脑子里,总是闷闷地响,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的家庭医生说这很有可能是幻听,让他去看看精神科,他去了,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他家里人又开始怀疑是鬼怪作祟,找了一些大师,也做了几场法事,梁全部都很配合,但折腾了半天,最后那个声音还是没能安静下来,反而越来越响。
这个时候他有一个外国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学医的。梁当时早早和他说了这件事,这个朋友最开始也是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但某天晚上,朋友给他发了一篇论文,论文内容和脑瘤有关,说的是世界范围内因脑瘤而产生幻听的一些例子,建议他去查一下脑子。
这个时候这种声音已经到了非常让人烦躁的地步了。虽然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响,但只有它停下,梁才能得到片刻休息,否则连入睡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在声音响起的时候,头痛开始伴随着出现,没有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也让人非常困扰。
他立马就预约了头部CT和MRI,第二天还没从CT床上下来,那边就已经急匆匆掏手机开始准备专家会诊。
他的脑子里有一片非常不妙的阴影,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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