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之波》
检查组离校的第二天,钟德君就迫不及待地给孟超打来了电话讨要剩下的十五万“尾款”。
此刻的孟超仍处在检查通过的兴奋大潮中,春风得意、志得意满。昨天,汪清早亲自送来的装有十五万元现金的牛皮信封就锁在抽屉里。接到钟德君的催款电话,孟超忽然灵机一动,一个新的想法在脑海里酝酿而成。
"德君,这次的结果呢我是满意的。你出了力确实不假,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我们自身过硬不是。"孟超在电话里拖长了语调打起了官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钟德君对此早有预料。孟超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自己以前早就有所领教,更何况这次报价确实高得有些离谱,因此催要起来的底气一开始就并不充足。面对孟超的故技重施,钟德君其实也没有更多手段,便只好拿出检查报告还未报送审计厅来吓唬孟超。哪知道已经从梅淑芳那里得到定心丸的孟超根本不买账,直接说出了筹集资金方面有点问题,并威胁万一漏了风声大家都会惹上麻烦。最后,两人在电话里经过几个回合的讨价还价,以八万元成交。两人心里其实对这个价格都是满意的。对于钟德君而言,这笔钱算是自己的净收益;对于孟超来讲,自己无异于得了一笔七万元的意外之财。
尾款圆满解决后,孟超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尽快去城郊的灵泉寺还愿。
灵泉寺坐落在城郊的龙泉山,算得上一座千年古刹,香火十分鼎盛。新校园破土动工以来,孟超便成了龙泉寺的“常客”和“施主”。有时跪在庄严肃穆的佛像前虔诚地祷告一番;有时登上寺旁的山顶登临眺望寻求片刻的超脱;有时去寺里的素食馆让自己的肠胃得到清淡的洗礼……。这位平日里在主席台上喜欢畅谈“唯物论”的孟校长,骨子里对佛祖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心态:对佛教一窍不通,但每遇大事难事险事就一定要虔诚地前来走一遭,彷佛只要走进这香烟缭绕、梵音袅袅的禅寺,自己那颗在俗世名利场中翻滚躁动的心就会奇迹般地获得宁静与安稳。
因为每次施舍颇丰,孟超在寺里佛缘甚众。每入山门,必有寺里主事的亲自出面接待。孟超并不避讳,总会“噗通”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姿势既规范又虔诚。木鱼敲起时,念念有词的都是只有自己清楚的许愿:工程千万别处漏洞,各种告状小鬼远离自己、安全地充盈自己的腰包……。说到底,孟校长拜的是佛祖,要的是安全。寺庙不过是他临时租来的“焦虑避难所”,佛像也只是暂时充当他那不安灵魂的“安全监理”罢了。
为了防止遇见熟人尴尬,孟超特意选了在一个小雨淅沥、寒意袭人的工作日下午自驾而来,还专门让老婆韩梅请假陪同自己,以示庄重和虔诚。
在知客僧期待的目光中,孟超从手包里拿出一沓缠有银行封条的钞票交给了陪同的住持。虽然对孟施主的慷慨多有见识,但这次出手如此阔绰,还是让佛心淡定的住持眼里放出惊喜的光来,赶紧示意一旁的报晓头陀将木鱼敲得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急切。
韩梅对佛既不信也不通。看着孟超将目测的一万元钞票轻飘飘交给住持,心疼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刚一走出山门,顾不得佛国庄严,韩梅气急败坏狠推了孟超一把:"你今天是真疯了还是魔怔了?一万块钱就眼也不眨丢进水里了?怎么的?这日子不打算过了是吧?"
孟超闻言大骇,生怕老婆的妄言被宝相庄严的佛祖听见而显灵怪罪,赶紧伸出手指用力压在韩梅的嘴唇让她闭嘴,又转身对着香烟缭绕的山门和殿宇双手合十,连连躬身致歉:"佛祖恕罪,佛祖恕罪!妇人无知,妄言妄语,千万莫怪,千万莫怪。"
祷告完毕,赶紧拉着满脸不忿的韩梅钻进车子。在确信已经远离禅寺的“磁场”后,孟超变戏法似的从手包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递到韩梅面前:"喏,我为你这个祖宗也没少花钱嘛。"
韩梅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只硕大无朋、金光灿灿的龙凤呈祥手镯,那双原本因愠怒而倒竖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她用力将黄澄澄的镯子框进粗壮的手腕,又抬起手臂就着车窗的光线翻来覆去地照看了半天,方才心中的不快早已被这明晃晃的黄金冲刷得一干二净。
庙里的还愿已经完成,但孟超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将这次圆满通关转化成一次向戈大垣邀功的机会。这些年来,孟超尝试了以前在许继武身上屡试不爽的套路去撬动戈大垣,无奈他始终无动于衷、不为所惑,让孟超总觉得有一种若即若离、不远不近的感觉。现在情况有所不同。这几天,戈大垣在各种场合没少表扬孟超在新校园建设中的贡献,趁着这个热乎劲,孟超觉得时机更加何时。
自从去年膝盖做了微创手术后,戈大垣几乎已经告别了自己心爱的羽毛球运动,将身体的"淬炼"改为了精神的"清修",转而开始痴迷起书法艺术。为此,孟超特意托一位行家觅得一套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的定制象牙毛笔。借着汇报落实检查整改的机会,小心翼翼将毛笔盒子摆在了戈大垣的面前。
戈大垣心中给自己立了规矩——除了雪茄,对金银玉石这些俗物一概拒之。自从迷上书法后,规矩偶尔也会被自己的“雅好”撬开了一道缝。在他看来,收些笔墨纸砚算不得是贿赂,只是一种“雅赠”而已。
戈大垣似乎心情很好。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站起身来打开锦盒,象牙笔杆温润如玉,上等狼毫的笔尖柔韧挺括。戈大垣小心翼翼地将笔提起,在虚空中本能地做出一个运笔的姿势,眼神里流转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痴迷。恋恋不舍将毛笔放回锦盒中,戈大垣在房间踱了两步后说道:"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要不,我自己出钱买吧?”
孟超故作失色:"书记您这是笑话我嘛。不值几个钱的。您现在为了学校日夜操劳,练习书法修身养性,最终还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呀。这套笔是专供书协的大家用的,您先试试,如果趁手,我再弄些来。"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片刻后谦恭地说道:“我这也不是白送您的。今天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戈大垣纳闷地看着他。孟超走到旁边的写字台前,提出请戈大垣赠送墨宝以作回报。戈大垣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可以,至少礼尚往来嘛。”说罢,当着孟超的面,兴致勃勃用尚显生疏、却已初具规模的颜体笔法写下了"自胜者强"四个大字。写毕,目光炯炯地看着孟超,意味深长地说道:"《道德经》有云:'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这次检查只是一个节点,希望孟校长今后工作中能不断超越自我,成为真正的强者嘛。"
孟超双手接过那幅墨迹未干的字,心里明白,这不仅仅是四个字,更是一种认可,一种默契,一种关系的进一步巩固。
同一次检查,同一个结果,带给孟超的是满面春风,带给顾明远的却是笼罩心头的一层难以驱散的阴云。这些天,他非但没有因为侥幸过关而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与失落紧紧缠绕。
就在昨天,钟德君主动邀他小酌。酒过三巡,那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至今仍在耳畔回响:“老顾,这次是侥幸过关,你知道的吧?楚江大学的基建这潭水又深又浑,底下不知还藏着多少雷呢。还是那句话,你本质上是个秀才,这个染缸不适合你。听我一句,趁早抽身。实在不行,我们事务所的门,永远为你敞开嘛。”
钟德君的话,调侃中带着真诚,让顾明远无法忽略不计。道理易懂,抉择却难。回到家中,面对满室清寂,他独自陷入沉思——退?尚有层层关口要过,谈何容易!不退?又不知哪颗“惊雷”会轰然炸响,累及自身。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林思齐那句“徐徐图之”的建议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眼下,二期工程将近尾声,不如借此机会,重新在教学与科研方面扎实做点文章,以为“抽身”做好准备。
这天,接到历史学院教学办的通知,顾明远专程前来商讨下学期增开课程的事。路过院长江鸥影办公室门口时,她忽然眼睛一亮,嘴里说着“我怎么就没想到你呢”,便不由分说将他拉了进去。
原来,学校即将开展省级教学成果奖的推选工作。这几天,两位出身历史学院的校领导周濂与秦冰纶没少找江鸥影谈话,甚至对这次申报下了“历史学院必须全力夺取省级教学成果奖”的“必杀令”。江鸥影的压力陡然大增:随着这两年几个工科学院异军突起,历史学院的传统地位受到强烈冲击,这次能不能从校内脱颖而出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更不谈代表学校去摘取省级教学成果奖的明珠。这几天,江鸥影拿着学院教师花名册反复盘算和斟酌,五十多名教师中真正有竞争力的不过一两人而已,这让她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正在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危急时刻,顾明远忽然“柳暗花明”地降临到了眼前。
江鸥影兴奋的介绍和提议让顾明远心中狂喜:如果能够申报成功,不就是回归的最好铺垫吗?但是,顾明远很快冷静了下来,担心自己的基建处处长身份影响申报资格。
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江鸥影难得地显出一种破釜沉舟的果断:“你顾明远的名字本来就一直在历史学院的导师名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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