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之波》
新晋副校长后,孟超如今在楚江大学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头无两。从正处级校长助理擢升为副厅级的省管干部,他整个人仿佛被打足了气的氢气球,几乎要不受操控地飘到天上去。这份志得意满,红头文件上那“副厅级”三个字固然是巨大的动能,但自己负责的教工宿舍楼的顺利动工进展顺利,新增加分管科技工作的含金量十足……,所有这些,让他的腰杆挺得更直、胸膛鼓得更高。
孟超如今坐在那间朝南的副校长办公室里,秋日澄澈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将整个空间镀上一层金箔般的光泽。窗外流云舒卷,落在他眼中,竟似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正翩然献舞。他时常无意识地用指尖在光洁的红木办公桌上敲击节拍,脑海中轮播着回忆当上副校长以来的“高光时刻”:名正言顺地与许继武、周濂等校领导并肩议事,亲自主持各类重要会议,接待省厅领导的考察调研……。尤其让他心动的,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冷若冰霜的历史学院院长秦冰纶,如今见了他,脸上的表情和嘴中的温度都有了质的变化和飞跃。
权力是烈性的春药,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可不是么?科技工作事关学校的核心竞争力,如今成了各个学院极力要抢占的制高点。如果得不到分管校领导的支持,什么课题呀、经费呀都要打了折扣。秦冰纶是个聪明人,岂会不识时务?
正当孟超陷入遐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三记轻柔的敲门声。
“请进。”孟超清了清嗓子,端正了坐姿。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让孟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不是别人,正是他方才还在思量的秦冰纶。
秦冰纶穿了件月白色旗袍,旗袍裁剪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依然凹凸有致的身段。发髻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皙,显出一种不同往常的、略带慵懒的风情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步履轻盈地走到办公桌前。
“孟校长,没打扰您吧?”秦冰纶微微欠身,旗袍的立领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来。孟超正在恍惚,秦冰纶将文件夹递了过来。
孟超伸手去接,她却不着痕迹地稍稍后撤半步,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文件的封面:“孟校长,我们历史学院这次打算申报两个国家社科基金课题,这是初步方案,向请您指导指导?”她有意将尾音放得又轻又软,像裹着一层蜜糖,听得人心里发痒,却一时又够不着那糖的实在甜头。
孟超只觉得喉头有些发干,起身示意秦冰纶坐下说话,动作幅度稍大,险些碰翻了笔筒边摆放着的那个仿乾隆青花瓷瓶。他定了定神,并未立刻回应课题的事,反而起身:“秦院长来得正好,我这儿刚得了些不错的云南小粒咖啡,尝尝?”
咖啡机咕嘟作响,馥郁的香气很快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秦冰纶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再次提起课题申报的事情。孟超却不着急表态,他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秦冰纶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这样可以更加靠近这位楚江大学的“资深美女”。
“冰纶啊,”他吹了吹咖啡的热气,语气显得十分亲热:“不瞒你说,学校把科研这块工作交给我分管,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没底。你是教授,科研方面经验丰富,今后可得给我出主意、提建议啊。”他刻意省略了“院长”的职称,拉近彼此距离的意图显而易见。
秦冰纶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在咖啡杯沿若有似无地画着圈,眼波流转、语态从容:“孟校长您太谦虚了,您分管科研是众望所归,大家都很服气呢。”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要说建议嘛,我倒是觉得,省里最近重点推的那个‘产学研协同创新计划’,潜力很大,您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见孟超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兴趣,秦冰纶又不着痕迹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呢,这种项目通常周期长,见效慢,投入精力大,最终的成果显现也需要时间,恐怕不太容易立刻做出亮眼的政绩……”,说到这里,她抿唇微微一笑,有意将真正核心的、关乎申报技巧和资源倾斜的关键信息都咽了回去。骨子里的厌恶、怨恨、妒忌可不是一夕之间就可以烟消云散的。
即便如此,孟超似乎已是大为受用。他屁股不自觉地又往秦冰纶那边挪了近半寸,鼻翼微翕,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或许是香水,或许是体香——悄悄吸入肺中。这香气,连同她此刻“推心置腹”的姿态,让他有些飘飘然。感动之余,嘴便不容易把门,甚至连“冰纶你放心,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后班子调整,我肯定全力支持你”这样不该自己说的话也秃噜了出来。
这倒是秦冰纶此刻愿意听到的。在象牙塔里沉浮这些年,她早已深谙其道:在这条蜿蜒曲折、看似风光实则暗流汹涌的仕途上,与其处处树敌、时时如履薄冰,不如广结善缘、多寻台阶。多一个朋友,便似在风雨亭中多备下一把油纸伞,未必时时用得着,但骤雨突至时,总能护住半肩干爽;少一个敌人,如同在悬崖边悄然撤去一块绊脚石,看似无关紧要,却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万丈深渊。漫长的博弈里,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而若能巧妙地将利益交换转化为些许看似真诚的情谊,则更能显出自己的格局与本事。
想到这里,秦冰纶决定投桃报李,语气显得愈发真诚:“孟校长,既然您这么信任和支持我,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哦?但说无妨。”孟超立刻回应。
“您如今分管科技工作,于情于理,我觉得您都应该抽时间去拜访一下莫笑非莫老先生。”秦冰纶缓缓说道,观察着孟超的反应。
孟超似乎一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不屑:“老莫?他现在连学术委员会主任都不是了,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为什么要去拜访他?还能翻起什么大浪不成?”
秦冰纶心中暗自嗤笑孟超的短视与肤浅。既然打算在孟超身上投资这份“善缘”,她还是决定将诚意做得更足一些。她莞尔一笑,语气更加恳切:“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莫教授虽然现在看起来比较低迷,但他在全国学术界的影响力和话语权,那可是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无人能够取代。尤其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学界要害部门,教育部里还有几位他的弟子呢,这样的能量不容小觑。您现在刚刚分管科技工作,如果能得到到他的支持,对迅速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应该还是有好处的。这就像是……。在咱们楚江大学的科研阵地上,他到底还是一面旗帜,的。”
秦冰纶这番推心置腹的分析,让孟超大受感动。为了显示对她的尊重和一个厅级干部的胸怀,他点头接受了秦冰纶的建议。
三天后,孟超出现在了“荆楚大先生工作室”门口。这也是目前唯一给莫笑非留下的体面。新任学术秘书林书锦早已接到通知,恭敬地在前面躬身引路。孟超迈步而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厅堂正面墙上新挂起的一幅匾额,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经世致用”。落款处的小字,赫然是一位教育部副部级领导的名字。孟超的心头不由得凛然一肃,先前那点轻视之心瞬间收敛了大半。
林书锦进去通报后,莫笑非才从里间办公室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灰布长衫,衣角扫过桌面堆放的一些线装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几句例行公事般的寒暄过后,莫笑非忽然用枯瘦的手指叩了叩面前那本厚厚的《楚江大学学术志》,看似随意地问道:“孟校长年轻有为,想必在C刊上发过不少大作吧?”
这话问得平淡,却像一柄精准而锋利的手术刀直插孟超的软肋。他胸中顿时像是被点了一把火,灼热难堪,脸上却努力维持着谦逊的笑容:“莫老您说笑了,”他语调放得极低,显得十分谦恭:“实在是惭愧。这些年一直忙于各种行政事务,案牍劳形,很难抽出整块时间静下心来钻研学问,科研成果方面,确实是……是我的短板,正要向莫老您这样的大家多多请教学习。”
莫笑非嘴角似乎浮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不屑。半晌,才缓缓抬起眼皮,像是忽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慢悠悠地说道:“哦,是吗?可我倒是依稀记得,当年孟校长还在财经学院的时候,对我那次在会议上提出的‘领导干部应带头搞科研’的倡议,似乎……颇有些不同的见解啊?”这话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孟超的耳中。
“真他妈饿狗记得千年屎,还真拿自己当人啦!”孟超在心里恶骂了一句,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但他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却愈发显得恭敬甚至略带赧然:“嗨!莫老您真是好记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说话做事都不成熟,让您见笑了。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他把自己放得几乎要低到了地面上。
副校长罕见的低调和谦卑,似乎极大地满足了莫笑非那点学术权威的优越感,他干枯严肃的脸上线条稍稍柔和了一些,态度也随之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点“谆谆教导”的意味:“嗯,知不足而后进,也好。不过,小孟啊,你现在毕竟是班子里的少壮派,代表学校的未来,总顶着个副教授的头衔,长远来看,终究是不太相称的。这教授职称,还是该早日解决才是正理。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这话倒是戳中了孟超的心事。他自己何尝不清楚,要想在未来的竞争中与早已经是教授的江川副校长抗衡,正高职称是他必须尽快拿下的硬指标。而这个环节,眼前这位在学校学术圈依然一言九鼎的莫笑非的支持,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敲门砖甚至通行证。
想到这里,孟超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了几分。他像是刚刚想起似的,随手将带来的一个精致锦盒拎上了桌面,盒盖上绣着繁复的花纹,里面是上品的冬虫夏草:“莫老,听说您最近胃有些不舒服,这是点小心意,给您补补身子。”
莫笑非只拿眼梢淡淡地瞟了那锦盒一眼未置可否,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自己的新著,翻开扉页,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递给孟超:“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本小书,就算是我的一点回礼吧。”
孟超急切地想请教学校科研工作的推进方略,莫笑非似乎兴趣不大,敷衍了几句后,干枯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压低声音问道:“听说教工宿舍楼明年可以封顶了?”
“这家伙消息倒不闭塞。”孟超心下暗讽,嘴上却奉承起来:“莫老您担心什么呀,像您这样的学术泰斗,分房时肯定得上最好的楼层、最好的户型呀。”
莫笑非脸上深刻如沟壑的皱纹瞬间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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