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之波》
连日来,秦冰纶心头仿佛压了一块沉铁。表妹林思齐与许达濠的婚事,原是她一手促成,如今却成了一桩难以启齿的痛。才不过一年光景,两人的姻缘几乎要走到对簿公堂的边缘,实在令人唏嘘。
林思齐从未对她说过半句怨言。越是如此,秦冰纶心头那把愧疚的刀便磨得越锋利,有时恨得自己指甲几乎掐入皮肉,仿佛唯有如此,方能抵消心中万一的悔恨。许达濠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胸无点墨不说,终日流连风月场所挥金如土。回家后动辄对林思齐呼来喝去,有时甚而拳脚相向。每思及此,秦冰纶便心如刀绞,觉得是自己亲手将温婉柔顺的表妹推入了一个虎狼之穴。
更教她愤懑难平的是,许继武之妻钱曼莉竟然三番五次来电,言辞咄咄要秦冰纶为许达濠的婚姻“负责”。每每接完电话,素来以优雅自持的秦冰纶都气得连“婊子养的”汉骂都飙了出来。骂归骂,想想自己实现进入校领导班子的梦想还攥在这对夫妻手中,秦冰纶也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一个劲地对钱曼莉赔小心说好话。
此刻的秦冰纶恰似立在悬崖边缘:一面是对表妹深入骨髓的愧疚,恨不能立时将她救出苦海;一面又是自身前途攸关,不得不对许家虚与委蛇。这种自相矛盾的折磨,几乎将她撕裂得人格分裂。
表妹的婚姻一地鸡毛的同时,秦冰纶自己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自从劳力出国近年不归后,秦冰纶心里已然清楚,两人的婚姻如今只剩下一纸名分,如同挂在墙上的旧年历,看似存在,却早已无人翻阅。然而,即便是这般名存实亡的婚姻,秦冰纶也必须牢牢攥在手中。多年的仕途历练让她比谁都清楚,一纸婚书在体制内的分量——那不仅是个人生活的遮羞布,更是衡量一个干部是否“稳重可靠”的隐形标尺。她见过太多因为婚姻变故而止步不前的人,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足以将一个有为者的前途一寸寸蚕食。于是,秦冰纶愿意咽下所有失落,将那份对温情脉脉的渴望深深锁进心底。每当有人问起,她总是弯起恰到好处的嘴角,轻声说一句“都挺好”。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背后,藏着一个仕途女人清醒的权衡与不得已的承受。这些年来,她像守着一座早已熄灭的壁炉,明知不会再有一丝暖意,却仍固执地往里添柴——仿佛那些形式上的木炭,能伪装出温度尚存的假象。沈菊英、江鸥影她们不止一次地劝过让这种要死不活的婚姻入土为安,秦冰纶却有自己的想法:对于自己这样要强的女人来讲,结婚证至少意味自己没被抛弃;尤其对于在仕途上尚有追求的自己来讲,结婚证更是屏蔽流言蜚语的防弹衣和护身符。
但是,就在上周,这样的卑微的冀望被劳力的一通越洋电话彻底打破。
劳力明确提出离婚。
放下电话的秦冰纶如遭雷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真丝睡袍的腰带,勒得掌心发疼都浑然不觉。这个在校园里杀伐决断的风云女人,此刻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被突然宣布不及格的学生,心里的怒火和压力发酵成了无边的空虚和寂寞。
整整一周,秦冰纶拉着闺蜜沈菊英一起疯狂地逛街购物、卡拉OK,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回到空荡荡的家后,空虚和寂寞更是像洪水猛兽般吞噬着自己。
夜深人静时,秦冰纶对着镜子涂抹口红,指尖微微发抖,却偏要扬起下巴,仿佛在演练一场急需的胜利来掩盖离婚的伤痕。
是啊,她急需用新的刺激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与老公劳力神形兼似的顾明远身上。
这几年来,因为顾明远的不解风情,更因为吴若甫父女的强大威慑,秦冰纶对顾明远从求之不得到弃之不顾,这样的心路历程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现在,老公的无情背弃以及林书锦的一味顺从,让秦冰纶决定冒险一试。
闸门一旦开启,秦冰纶心中积压多年的欲望再次如同春日桃花汛,一浪高过一浪,激荡着她的心扉,难以平息。
她听说吴雅娟患有产后综合征,特意找到医生朋友进行专业咨询。当听说女人患上这种病症□□会大幅下降后,秦冰纶心中暗自涌动起一丝窃喜:说不定顾明远此刻正身处一个微妙的焦渴期呢。
这天院务会刚一结束,沈菊英按照秦冰纶的授意将顾明远拉到了办公室,神秘兮兮告诉院长今天生日的消息。
顾明远想都没想便说出了买个蛋糕的想法,却遭到了沈菊英的嗤笑:“秦院长会稀罕一块蛋糕?”
顾明远顿时没了主意。
沈菊英趁机说道:“秦院长这些年明里暗里可是帮了你不少忙,我建议晚上小范围搞个聚会替秦院长庆生。”
沈菊英的话似乎并不过分。顾明远虽然心里有点自命不凡,但来自秦冰纶的关心还是能够感同身受的。搞个生日聚会倒是自己表达谢意的一个机会,纠结的是这事要不要知会吴雅娟一声。现在的吴雅娟,对顾明远下班后的一举一动盯得简直是“如胶似漆”。只要顾明远下班后没有准时回家,吴雅娟都会直接杀到办公室“突击检查”,有一次正好顾明远和一帮学生在讨论毕业论文,吴雅娟破门而入,结果引来学生们的一阵窃笑,弄得顾明远回家后向吴雅娟提出了“以后查岗提前预约”的通牒。
沈菊英看出了顾明远“惧内”的心理,笑嘻嘻地给他支招说是院里有接待任务。
按照沈菊英的交代,顾明远给吴雅娟打去了电话。果然,吴雅娟开口第一句问道:“秦冰纶参不参加?”
沈菊英在一旁吐着舌头嗤笑。自尊心受到刺激的顾明远梗着脖子给了个否定的答案,又觉得还不够雄壮,当着沈菊英面用开玩笑的口吻对着话筒说道:“你也不至于这么敏感嘛。未必还能吃了谁不成?”
吴雅娟没好气地说了句“你知道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吧”便挂断了电话。
沈菊英拍了拍顾明远的肩膀“哟呵,小顾现在腰杆硬了嘛。”说罢,告诉他宴请的所有事情由院办安排,他只要人去了就行。
吴雅娟的产后综合征一直不见好转,不仅疑心重,有时还好走极端,前不久因为顾明远有一笔论文指导费没有及时上交,吴雅娟将刚给他织的毛衣绞了个稀碎。想起沈菊英闪烁游移的目光和吴雅娟电话里的警告,为了稳妥起见,顾明远决定给好哥们打个电话以防出现万一。
刚要拿起话筒,马骉的电话却先打了进来。顾明远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哥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马骉在电话里嬉皮笑脸地让顾明远猜打电话的原因。
顾明远怼道:“别婆婆妈妈的,我可没闲工夫和你猜哑谜。”
马骉藏不住话:“你老婆刚给我打了电话。”
顾明远心中大惊,立刻猜出了吴雅娟的意图,便没好气地说道:“是让你盯梢的吧?”
马骉趁机端起了架子,假装在电话里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去不去呢?”
“去呀,干嘛不去呢。吴雅娟应该给你好处费了嘛。”
“你各人自个的婆娘自己不清楚?她可是只管布置任务,不管经费的。怎么样?老顾,如果你能出个车马费和餐饮费,我是可以帮你打打掩护的哦。”
“掩护?”马骉的这个词正和顾明远心意,便赶紧将自己想好的一套战术给马骉交代起来,并许诺晚上请他宵夜。
“的士”绕着来望山转了两圈,总算找到沈菊英给的地址——“半溪酒家”。
推开酒家的木门,大厅简直就是一座微缩的江南:一道玲珑木桥横跨清浅水渠,桥下流水潺潺,几尾红鲤悠然摆尾,搅碎了一池浮动的灯影。水边错落摆着几块青苔石,石缝间偶有细小的水珠溅起,在木质地板上映出斑驳湿痕,像是时光不经意滴落的墨迹。
这样诗意的布设让顾明远心中的紧张顿时消减了几分。他被水渠后面墙上的错落有致的图片吸引了目光。走进几步后发现上面竟是同一个女人的“江湖”,照片有敦煌沙漠的落日、大理古城的晨雾、京都枫叶下的茶寮……,最为瞩目的是,每张照片旁都缀着几行娟秀小字,全是主人游记当时的心境。一张在拉萨拍的照片下写着“酥油茶喝到第三碗,才懂得高原的冷,是连阳光都捂不热的。”另一张摄于徽州老宅的照片下写着“瓦当上的青苔,比人更懂岁月。”……
这让顾明远对半溪酒家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正在沉浸其中,远处忽然有人招呼自己。顾明远抬眼望去,秦冰纶和照片中的女人正在一排书架前面向自己招手。
抵近看时,顾明远不免有些失望,照片女人脸上的雀斑像是被顽童甩了一笔褐墨,几乎密麻得要遮住了脸部的底色。女人似乎很是知趣,起身将秦冰纶和顾明远送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后便自行离开。
房门打开时,顾明远的心猛地一沉:阔大的包房里空无一人。
秦冰纶杏眼上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眨动,星眸在灯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顾明远本能打了个寒战,眼睛不自觉地向门外瞟去。
顾明远依稀记得秦冰纶下午上班时穿的是米色薄毛衣配牛仔裤,现在却换上了一条猩红色的紧身连衣裙,躯体像是一根精心包装的火腿肠。连衣裙的领口开得略深,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沟壑——只可惜岁月不饶人,沟壑两侧的胸脯已经微微松垂……。
此刻的秦冰纶一点也没有工作场合的威严架子,她轻轻撩起裙子的下摆在原地旋了一圈后瞟了顾明远一眼,意思是“很有女人味的吧”。
顾明远不敢直视,只觉得鼻子被风卷起的浓烈的香水刺激得奇痒难耐。
他顾不了许多,直突突地问道:“沈主任她们呢?”
秦冰纶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道:“沈主任临时接到任务,恐怕得晚些到”,说罢,杏眼灼灼地看定顾明远:“怎么?不能和我独处的呀?”说着,假装不经意将顾明远按在沙发上坐下。
顾明远触电般起身坐到了旁边的硬板椅上。脑袋里翻江倒海,盼望马骉能够神兵天降赶过来拯救自己。
随着各种精致的菜肴川流上桌,顾明远心里愈发着急,几次探起身子问道:“沈主任她们应该快到了吧,要不我去打个电话催催?”
秦冰纶吃吃笑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嘛。沈主任该来自然会来的。”
顾明远假装肚子不舒服要去一趟洗手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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