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不及》
温府主院。
“此番皇城司能成功寻到皇子殿下,实在多谢贵府少主了。”
皇城司一众人随着档头一道,朝温家主位抱拳作谢,语调平静无波澜。
黑压压的数人,皆着清一色的玄色窄袖曳撒,腰束革带,佩着制式统一的绣春刀,宛如一根根铁柱立在院子里,动作整齐划一,不似活人。
他们的言语听起来没有丝毫感激之意,甚至于话音刚落,整个主院陷入的沉默如同乌云压顶,无人敢吭声。
腰间铜牌折射的光影映入眼帘,伴着一排排沉甸甸的黑色,仿佛下一秒便要大开杀戒,令无人生还。
温家代家主冷汗直冒,袖里的指尖紧紧掐着手心。
纵然声音也颤抖得不行,他面上还是竭力维持从容不迫的模样。
“皇城根下,都是主公的子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档头不必言谢。”
他说完此话,便见最前方的档头抬首,直直地看着他。
代家主背脊上仿佛被凉水浸透,以至于不敢看着对方,慌不可及地将视线移开,头颅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因此便也没注意到,那位档头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以及嘴角似有若无的嘲意。
不知过了多久,档头冰冷的声音幽幽自他头顶传来,宛若暴风雨的前兆。
“是么?
“本想谢于温少主,然此刻他却不在,不知——
“代家主可否将温少主请来?也好让我等,好好感谢一番。”
此言既出,代家主手掌攥得几乎麻木,呼吸也想被铜墙铁壁堵住一般。
要谢温寻之?
这怎么可能?
若是现在把那小子带过来,指定会发疯闹翻,得罪了皇城司,整个温家全都要跟着他遭殃!
哪怕心中千万般不愿,代家主也只能赔笑着说。
“寻之那孩子,因为抓夙殿下用了些功夫,而今精力耗尽,在自己房内休养恢复呢。实在,不太方便叫来。”
说完此句,就感觉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了。
然而皇城司却还没完。
那档头不知是否是懒得折腾了,这回索性直白了。
“果真如此吗?在下分明记得,贵府少主在大街上找到皇子殿下时,后者直接被捆住倒地不起,似乎,是极为轻松啊。”
“不知代家主所言的‘精力耗尽’,从何而来?”
“而且,我等是将皇子殿下带回京城交由主公安置,以保其安全无忧,代家主口中的‘抓’他,会否有些违逆了?”
代家主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却感觉心已凉透了。
从档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了。
然而那时后悔,又岂能来得及?
在身经百战仍身居高位的皇城司眼里,他已然漏洞百出。
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无边的沉默里,档头在心底嗤笑。
代家主还是代家主,说两句就不行了。
怪不得几十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皇城司能独善其身这么久,自然有本事在身上的。而这位代家主除了惧之,脑子里也想不出什么可能来了。
自从放出皇城司入了溟雨郡时,他们的人早已深入大街小巷,温寻之“找到”那位夙殿下时,也有人就在现场看着。
亲眼看着他凭空出现,又突然被束缚倒地。
任谁看见,也不会相信他二人真的只是一场追捕的关系。
如此明显的破绽不抓,不想着长远的利益,却只想着当下可能发生的得失,真是小人计较。
他可是给过他机会了,既然不要,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恰值代家主半晌开口:“是我考虑不周,口无遮拦了,还望档头大人有大量,谅我之过。”
说完还作了一揖,以示诚意。
“口误谁都有,代家主不必在意。”
档头平淡道:“无妨。温少主若真身体不适,我等也不会那般不讲情面,强人所难。还麻烦代家主替我等谢过他才是。”
“没事的话,我等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带离了整座府邸的沉闷。
代家主长舒一口气,起身补全了礼数。
“来人,恭送皇城司诸位大人!”
事情告一段落,代家主夫人也放松了不少,又有了精力埋怨。
“都是那温寻之惹出来的祸!
“你说他有事没事,跑去招惹什么、什么前朝皇子做甚?就知道给温家添麻烦,什么烂摊子都要我们来收拾,就他这样的,也配做温家家主?
“温家哪个家主不是——”
“住口!”
代家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严词令色打断她。
妇人被吼得一愣,缓过来后便要反驳。
代家主快步行至她面前,在她耳边咬牙喝止。
“愚妇!皇城司的耳力目力还用我给你解释吗?人才刚走,你就在这口无遮拦了,是生怕我不能被卸掉这代家主之位吗!”
妇人哪里听过这些,闻言吓了半死,捂住嘴使劲点头。
可她不明白,起初想用温寻之邀皇城司的功的人,不也是他么?
为何如今说出事实,他却又如此惧怕了?
这些勾心斗角,她一介妇人属实不懂。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能做上家主夫人的位置就好了,何须在意其他。
——
另一边的漱流轩里,房间门窗都被关的死死的,门栓甚至被上了三四道锁链,窗户也被木板封住,用钉子钉得严严实实,不给一丝一毫的空隙容许里面的人出来。
房里的少年已经声嘶力竭,却还在执着地拍打着门板,好像他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出来一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放我出去!我才是温家的少主!你们胆敢拦我,我日后要你们好看!”
“你们倒反天罡了是不是?!”
“放我出去!!”
可他的呼喊再大声再撕心裂肺,府邸内也没有一个人敢管他。
无论是谁经过这片院子,皆是埋头快速走过,仿佛躲避瘟神一般。
失了父母庇佑的少年,纵然是少主,在这座百年底蕴的府邸里,又哪里说得上话呢。
旁人欲图取而代之,不过一朝一夕的事。
“他还没放弃吗?”
“代家主。”
负责守着院门的一众下人向他恭敬行礼,与面对温寻之时完全两样。
“已经三个时辰了,少主还是试图逼小的们放他出来。”
代家主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抬步朝里走去。
而即便他动静再小,温寻之也还是察觉到了,于是更加激动起来。
“温毅,放我出去!我主家从前对你不好吗?谁允许你把我关起来的!”
“温寻之,”
代家主站在门口,隔着房门,仿佛与房里满身激情的少年对望着,而他却目光冷如看一件死物。
“主家就剩你一个了。”
温寻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凡是做之前,想想后果吧。”
说完,便如同过路人一般,不再停留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似只有几息间,少年扑在门上,朝代家主离开的背影歇斯底里地怒吼。
“温毅!”
“你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的后人,永远承不住温家志!”
“至多百年,必将灭亡,不复存在!!”
——
皇城司档头一回到驿站,便觉出气压之不对。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出什么事了?”
一群人低着头,言语宛如在等待罪罚。
“禀档头,那位夙殿下不见了。”
他心里一“咯噔”。
“不见了?”
“你是说,一个连武功都没有、娇生惯养的小皇子,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跑掉了?”
众人一阵沉默,便是无声的回答。
“砰——”
桌椅裂开的瞬间,连他们也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档头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恼怒。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找不到人的,明日提头来见!”
众人纷纷应和:
“是,档头!”
——
而此时的夙寒歧已经快要体力透支了。
他一个人朝着不明的方向跑了许久许久,头上的伤也来不及处理,鲜血糊了满脸。时而跌倒又原地爬起,纵有擦伤也毫不在意,只一个劲地,拼尽了全力地跑着。
他从未习过武,自身的体力并不能支撑他跑太久。
但是他总想着,自己只要跑快一点,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些抓他的人,逃离这让他失望的人间,跑到一个温暖的,漂亮的,山清水秀的桃源去。
所以他从不在乎满身伤痕。
只要能得解脱,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可他似乎,解脱不了了。
夙寒歧的意识渐渐模糊,双眼被流淌的鲜血浸染得看不清楚,口鼻间也仿佛有撕裂之感。
他以为只要麻木就好了,可身心却越来越痛。
痛得他无法忽视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这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
而后他反应过来,不是什么都没有,是他似乎看不见,也听不清了。
可他还是得跑呀。
如今温寻之应当已经没了嫌疑,他也只需顾着自己了。
无论过去如何未来如何,谁人不想活着呢。
哪怕多活一刻,也是一刻。
他花费了此生所有的勇气与力气,它们似乎都走到尽头了。
他真的,真的跑不动了。
好累啊。
真的不想死啊。
要是有个人能来救他就好了。
真是可笑的痴心妄想。
在如今崩溃绝望的情况下,夙寒歧也没发现,他拼尽全力跑了很久,实际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了野兽嘶吼的声音。
连此刻的他都听见了,可想而知已近在眼前。
他猛地回头,看见了快速移动的橙黄色。
不清醒的脑子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他被扑倒在地。
身体上传来与众不同的感受,是血肉正在被利齿撕扯。
他已无力反抗。
什么东西……老虎?
还以为自己会死在人的手上,没想到是老虎呢。
少年拼尽最后的一丝顽强,抬起手,竟然妄想推开身上的猛兽。
然后便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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