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
天地一笼雪,尤家亦罩在其间。
此间小室的门扉紧闭,血腥气弥漫。尤庭春枕着镣铐席地而眠,身上单衣渗透寒意,将刑审的伤口冻住,冷与疼交织又相互压制,皮肉之苦并不难捱。他躺的地方紧贴墙,一墙之后,叔父叔母囚于内。
夜深人静,他闭眼难以入睡,将耳朵靠在墙面上,以镣铐敲击数次。
而墙的另一边如此前般无以应。
尤庭春仰头闭目,小室外守卫与人低声交谈和室外暴雪声皆清晰。
他从留出一缝之宽的窗朝外望,雪落无喘息。他弯下腰腹,缓缓蜷缩了一下,半掌干涸的血迹重新湿热起来。逼仄的室中,他听自己身体细细的淌血声,恍惚中在一横指的窗缝内见少年时叔父教自己习武。
偶尔懈怠被罚,叔母就要揪着叔父问今日妆容好不好看,趁叔父分神,幼妹就会从他的膝盖一路攀到脖子后面,用帕子小心翼翼给他擦汗。
尤庭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眼前的景象定下来,还是森冷的冬。他又举着镣铐击墙。
他扒耳贴墙,好像听见叔母沉默的哽咽,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他顺着墙垂下头,眼眶的干涩朝下,最后在心口收紧,榨出了一滴沸腾的火。不远处,他“私通赵氏、谋逆犯上”的供状静置于地。
尤庭春眼神落在供状上,一滴心火烧了满腔怨愤。他眼珠轻轻转了一下,在没有思虑的时候,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再次举起镣铐,又急又重地凿墙两声,连暴雪的声势都为这两下动静让步。然墙的另一头还是没有回应。
他捂着腰腹急喘,像在堵着正放肆破笼的的心火。
这时,小室的门被推开。
一片雪光照亮了血罪同染的供状,而来人却一脚踩上供状,长裙掠着血痕过,停在了尤庭春的面前。
尤庭春自闭府以来结成一团眉头松开:“你……”
他做了个起身的动作,才抬头看清来人,眉头立刻又结到一起,从门外照来的雪光被他摒弃眼外,他放下以身相迎的姿态,偏头不语。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娘,现廷尉左平,容阙。
容阙双手拢袖,借门边一盏灯看清了尤庭春脸上一瞬即逝的希冀,她问:“尤校尉在等谁?”
尤庭春不言不语。
容阙跪坐下来,她身后一扇门外,雪光透亮,两个守卫持刀立,正仔细地注视着雪中是否有意外来客。而她的余光能窥见尤庭春并不安静的视线,他时垂眸时闭眼,却总抓着间隙朝庭院外瞥那么一下。
“尤校尉闭府这一日,洛阳天翻地覆,我来说几个尤校尉感兴趣的事罢。您手下的张司马,今晨朝会为您当庭辩护,被视作同谋下廷尉诏狱。审讯时,左监出言侮辱尤将军,被他挣脱镣铐打断了鼻梁。”
“左监奉旨审问,他反抗伤人,这是藐视皇威的大罪。”
容阙声音依旧不大,字字句句十分有力。
鼻尖血腥气愈发浓重,尤庭春一手握拳置于腹前,狼狈的喘息无法压在喉咙下。她细眉长长一舒,突然言辞轻松:“您清白在即——”
尤庭春摁着腹闷哼一声,终于转过脸盯着她,仅一日便消瘦的双颊下,藏着望不尽的阴影,与亮能焚雪的眸光相对,使面上的颧骨宛如一把利剑,正蠢蠢欲动地直视着容阙。
容阙面不改色,立直身体,朝尤庭春所在之处倾去:“——可怜他,一个肉/刑是跑不了了。”
尤庭春哑声:“何必诛心?想说什么、替谁来说,直言就是。”
容阙将前倾的身体收回:“校尉多心,我来恭喜校尉。我的人以廷尉的命令,搜查所呈证据上的私宅,几百精铁甲胄不翼而飞,地窖内堆满了废弃的旧甲。谋逆大罪站不住脚,校尉吃个‘章程不妥’小罪、舍个鲁莽的司马,亲眷虽受了一夜苦,但肯定体念校尉更多。”
“尤校尉沉浮军中,真是最稳得住的人。来日管他王家赵家如何,无名有实,才是真、本、事!”
她不轻不重的话语落下,暴雪吹动窗凄厉地叫唤。而铁链镣铐声即刻奏响,在小室中澎湃地舞动,尤庭春单膝支于地,镣铐随他烧到每一寸骨血中的心火一齐,化成了停在容阙眼眸前数寸颤抖的拳头。
而容阙还是只看着尤庭春的眼睛。
尤庭春挥不出去又放不下来的拳头下,镣铐铁索在地上盘了几圈,堆着密密麻麻冷灰之色。
容阙手还是拢于袖,面色一点儿不见慌张。
“校尉心中应该有数才对,白日闭府,即刻用刑,以廷尉府的手段,必将校尉熬得三日三夜不能闭眼,怎么天一沉,就偃旗息鼓了?司隶校尉因私德构陷尤校尉,我听说,大司马已经将其扣押,尤校尉,大司马的情,您要记得领。”
尤庭春这时觉得自己应该嗤笑一声,将这位与白日里讷讷不敢言、两幅面孔的廷尉左平赶出去。而他的手却顺着铁索摸回墙边,踉跄地跌靠在墙上,执镣铐又猛敲墙面,停歇片刻再次猛敲,可灌入耳中的只有自己如雷鸣的喘息。
“你们、想怎么样?”
容阙摇头:“应该是我问,尤校尉,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尤庭春怔愣不语。
门边守卫忽轻叩三下刀柄,容阙即刻起身藏于阴影。
庭院中,王秀林顶着暴雪而来,守卫行礼先答:“王司马,校尉说室中透不上气,便为校尉把门打开了。”
王秀林不置一词,立在门边,从半切的阴影朝里望,扫了几眼室中浑然一体的黑,仿佛只看得见尤庭春一人坐于墙边。
尤庭春慢慢抬头,王秀林与容阙一明一暗,皆静静注视着他。
天地间想扑进小室的风雪被王秀林挡住大半,然后,他听见王秀林说:“尤校尉,清白在即了。”
尤庭春不再击墙,心火烧煅了他的皮肉。
他露出了一个颓唐的笑。
这一日,是洛阳今冬雪势最大的一天。
天子称病不朝,雪全吹进了尚书台之中,沉寂数日的清流文臣声势浩大地联合上疏,从尤庭春虎头蛇尾的谋逆案,扯到几日前安邑侯被拦于宫禁外,却以“禁中防卫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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