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扶苍》
十月初,长安城东南的上林苑,迎来了自大秦定都以来最为盛大的一次庆典。
时值仲秋,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这片历经秦汉兴衰的皇家禁苑,虽不及鼎盛时期“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的规模,然经苻坚下诏修缮,局部恢复旧观,依旧气象万千。
苑中林木参天,多为合抱之松柏银杏,秋霜点染,或苍翠如盖,或金黄璀璨。
连绵的草场虽略显枯黄,却更添北地秋日的辽阔苍茫。
数处宫观台榭点缀其间,飞檐反宇,丹漆彩绘,虽不尚过分奢华,亦显皇家规制。
为迎天王四十寿辰暨丰收庆典,兼接待西域使臣,苑内早已精心布置。
主会场设于昆明池畔一片开阔之地。
池水澄澈,碧波粼粼,倒映着岸边如云旌旗。
池畔空地以巨幅猩红氍毹铺地,上设御座、御案,皆以紫檀木雕琢,嵌以美玉螺钿。
两侧依品秩设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及外国使臣观礼席案,锦墩茵褥,排列井然。
四周环立金甲侍卫,按刀肃立,甲胄鲜明,在秋阳下熠熠生辉,肃杀之气与苑中秋色交织。
巳时初刻,受邀的达官显贵、宗室子弟及其家眷便开始陆续抵达。
车马辚辚,仪仗煊赫,自长安城迤逦而来,经重重查验,方得进入这皇家禁地。
太学一行在王欢、卢壶率领下,乘官署马车而至。王曜与徐嵩、吕绍、尹纬同车。
吕绍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团花锦袍,头戴玉冠,显得格外精神,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苑门外络绎不绝的车驾,啧啧叹道:
“瞧瞧这阵势!天王寿辰,果然非同凡响!听闻今日还有西域进献的汗血宝马,待会儿定要好好开开眼界!”
尹纬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布直缀,斜倚车窗,闻言嗤笑:
“吕二,你眼中只怕只有宝马华服,却不知这上林苑中,风云际会,暗藏机锋。”
他目光扫过远处几辆装饰着西域纹样的马车。
“龟兹、车师、鄯善,乃至大宛使臣齐聚,所图非小。今日这宾射之礼,恐怕不止是射箭那么简单。”
徐嵩神色温静,接口道:
“尹兄所言极是,西域诸国各怀心思,梁刺史引大宛使臣献马,意在彰显武功,扬威域外,然则出兵西域,牵涉甚广,国库民力,皆需权衡。”
王曜默然倾听,目光投向窗外掠过的秋色林壑。
他今日仍是一袭太学生青衫,仅在腰间系了那枚象征“羽林郎”荣誉的银鱼袋,于朴素中平添一分庄重。
听闻尹纬与徐嵩议论,他微微颔首:
“西域之事,关乎丝路畅通与西陲安定。然当务之急,仍在巩固根本,消弭内忧,襄樊战事未平,淮南又起烽烟,若再劳师远征,恐非国家之福。”
他言语平和,却切中时弊。
车辆在指引下停稳,四人随王欢、卢壶下车,由内侍引至指定的太学席位。
他们的位置位于文官队列之后,虽不显赫,视野却颇开阔,能将主会场景象尽收眼底。
陆续地,各方人物悉数登场。
右将军徐成一身戎装,与数位军府同僚阔步而来,见到侄儿徐嵩,微微颔首示意。
抚军将军**兴率亲卫统领**秋晴及麾下精锐五千,负责今日苑内护卫,此刻正穿梭于各处要道,巡视布防。
**秋晴一身黑色劲装,外罩轻甲,青丝高束,英姿飒爽,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经过太学席位时,与王曜视线有一瞬交汇,随即淡然移开,继续执行公务。
权翼、朱肜、赵整、裴元略等文臣谋士相继入席,彼此寒暄,神色各异。
乐安男苻朗宽袍大袖,手持麈尾,意态闲适,在一众华服贵胄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格。
他很快便发现了王曜,遥遥举麈致意,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宗室子弟们更是引人注目。
太子苻宏率先而至,仪态端庄,在一众属官簇拥下落座。
广平公苻熙、钜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等诸王子宗室依次前来。
苻睿一身猎装,顾盼间颇有几分争强好胜之色;
苻晖则面色沉郁,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看到与吕绍、徐嵩站在一起的王曜时,眼神微冷。
稍后,一阵环佩叮咚,香风细细,张贵妃携舞阳公主苻宝、易阳公主苻锦及幼子中山公苻诜,在一众宫女宦官簇拥下袅袅而至。
张贵妃身着杏黄蹙金宫装,雍容华贵。
苻宝则是一身月白绣淡碧兰草的襦裙,外罩同色轻纱披帛,发髻简约,仅簪一支素银簪并几朵细小的珍珠花,气质清冷,宛如秋月。
她步履从容,目光平静地掠过场中,在与王曜目光相接时,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随即安然入座。
苻锦依旧活泼,拉着弟弟苻诜,好奇地东张西望。
新任驸马杨定随安邑公主苻笙一同到来。
杨定身着御赐的驸马常服,英武中透着一丝身为帝婿的矜贵。
苻笙今日打扮得明艳照人,一身大红宫装,珠翠环绕,她紧紧挽着杨定的手臂,神色间满是新婚的甜蜜与占有欲。
董璇儿则出乎意料地以苻笙闺中密友的身份随行在侧,她今日身着芙蓉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精致的惊鸿髻,簪一支点翠步摇,明丽照人,长袖善舞,与几位宗室女眷言笑晏晏,目光却不时流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当她的视线落在太学席位那边青衫磊落的王曜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低声与苻笙说了句什么,便袅袅婷婷地朝着王曜的方向走去。
“王郎君,别来无恙?”
董璇儿走至近前,敛衽一礼,声音柔媚。
“许久不见,郎君风采更胜往昔,今日上林盛事,能再遇郎君,璇儿甚是欣喜。”
她语笑嫣然,目光却带着审视,细细打量王曜的神色。
王曜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拱手还礼,语气疏淡:
“董小姐安好,今日盛会,小姐风采亦是不凡。”
董璇儿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疏离,兀自笑道:
“郎君过誉了,前番猎虎、破案,郎君智勇双全,名声早已传遍长安,便是公主殿下,亦对郎君赞誉有加呢。”
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苻笙和杨定。
“只是郎君如今身为羽林郎,深得天王赏识,却不知日后是欲在太学潜心经义,还是有意出仕,一展抱负?”
言语间,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王曜神色不变,淡然道:
“曜才疏学浅,唯愿脚踏实地,读万卷书,行**路。至于前程,但凭机遇,尽己所能而已,不敢妄图非分。”
“好一个‘尽己所能’!”
一旁忽然插入苻朗清越的声音。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踱步过来,手持麈尾,宽大的云纹紫袍随风轻摆,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曜。
“王郎君志存高远,又不慕虚名,实乃难得,适才闻郎君论及西域之事,颇合在下心意,不知郎君对于‘大秦威德播于远方,当效汉武故事,广开西域’之说,又有何高见?”
他此言一出,不仅董璇儿,连附近的吕绍、徐嵩、尹纬等人也凝神看来。
王曜心知苻朗此问,既是考校,亦是对他方才与同窗议论的延续。
他略一沉吟,从容答道:
“乐安男此问,关乎国策,昔汉武通西域,断匈奴右臂,扬汉家威仪,功在千秋。然其连年用兵,海内虚耗,亦为史家所警。今我大秦,天王圣明,欲混一六合,威加四海。然则,襄樊未下,淮南待举,关中、中原,民生待哺,此时若效汉武,急图西域,恐非其时。曜浅见,不若暂缓西顾,先固根本。待中原砥定,江南归附,国力强盛,届时遣一使,率数骑,宣威布德,西域诸国自当景从,何须劳师远征?”
他引史为鉴,分析时局,提出“先固根本,后图远略”的策略,既未直接反对扬威域外,又点明了当前的主要矛盾。
苻朗听罢,抚掌大笑:
“哈哈!不滞于古,不惑于虚,审时度势,方为俊杰!王郎君之见,深得本男之心!”
他看向王曜的目光愈发欣赏。
董璇儿在一旁,见王曜与苻朗对答如流,气度从容,心中爱慕与不甘交织,更觉此人非池中之物,必须牢牢抓住。
她正欲再寻话题,却见**秋晴巡视至此,冷冽的目光扫过他们几人,在董璇儿身上略一停顿,随即对王曜公事公办地道:
“王郎君,此处视野尚可,但勿要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仪仗。”
语气虽冷,却隐含一丝提醒之意。
王曜拱手:“多谢**统领提醒,曜谨记。”
**秋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黑色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董璇儿被**秋晴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见王曜注意力已转移,心知不宜再纠缠,便强笑道:
“**统领军务繁忙,倒是尽责,既如此,璇儿不便打扰郎君与乐安男清谈,先行告退。”
说罢,敛衽一礼,依依不舍地转身归座。
苻朗看着董璇儿离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秋晴的方向,对王曜低笑道:
“子卿啊子卿,看来你这‘尽己所能’,颇不轻松啊。”
言语中调侃意味十足。
王曜无奈一笑,并未接话。
此时,忽闻苑门处号角长鸣,鼓乐大作。
内侍高声通传:
“凉州刺史梁使君,引大宛国使臣、龟兹王弟白震、车师前部王、鄯善王入苑觐见——!”
全场顿时肃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苑门方向。
但见凉州刺史梁熙率先步入。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身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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