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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扶苍》

第58章 芳林谏言


夏末秋初,长安宫城深处,紫宸偏殿内,冰鉴散出的丝丝凉意,勉强驱散着午后的燥热。

天王苻坚斜倚在檀木嵌螺钿的御座之上,将近不惑之年的面容英武依旧,眉宇间却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手中朱笔时停时续,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奏表,皆是关乎即将发动的淮南之役。

卫军将军梁成的奏表力主速战,言辞铿锵,分析晋军于淮南防线之薄弱,建议以精骑突进,直捣寿春;

后将军俱难更是激昂,不仅赞同用兵,更自告奋勇,愿为前部先锋,誓言克敌制胜;

尚书左仆射权翼的奏章则截然相反,痛陈连年征战导致府库空虚、民力凋敝,恳请暂息兵戈,与民休息;

秘书监朱肜之表,则引经据典,论证天时地利皆利于秦,当乘势而下,混一宇内……

各方意见,或激进,或持重,皆在苻坚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他的手指缓缓拂过奏章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与论断,时而颔首,时而蹙眉。

开疆拓土,混一四海,是他毕生之志,然则权翼所言民生艰难,亦非虚妄。

正当他权衡利弊,心潮起伏之际,目光扫过了抚军将军**兴呈递上来的那份奏表。

展开只看数行,苻坚便是一怔。

这奏表开宗明义,竟是直言劝谏罢兵休养,固本培元!这绝非**兴那老革惯常的口吻。

其性如烈火,向来主战,往日奏对,言必称攻城略地,何曾有过这般“息兵养民”文绉绉的论调?苻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细细读了下去。

这一读,更是惊讶。

但见奏表中分析局势,洋洋洒洒,条理分明:

先言关中、陇右去岁歉收,今春青黄不接,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足而知荣辱,若再行加征,恐生内变;

次论襄阳战事迁延半载,损耗巨大,国力已显疲态,若再辟淮南战场,两线作战,粮秣转运千里,民夫征发无度,实乃竭泽而渔;

再析东晋虽偏安,然有淮河、长江天堑,北府兵骁勇,谢安、桓冲等非庸碌之辈,未可轻图速胜;

最后归结于“不若暂缓南征之议,广置常平仓以蓄粮,严考课以肃吏治,兴水利以劝农桑,待国富兵强,民安士饱,则天下一统,水到渠成”。

其文辞斐然,逻辑缜密,剖析利害如庖丁解牛,一针见血,直指时弊核心。

苻坚持表沉吟,心中感慨万千。

这绝非**兴那粗通文墨的武夫所能为!其见识之深远,文笔之老辣,竟似朝中积年侍读之手笔。

他不禁喃喃自语:

“这**蛮子……何处觅得此等人才?”

好奇之心大起,遂搁下朱笔,沉声吩咐殿中侍立的宦官:

“传旨,召抚军将军**兴,即刻入宫见驾。”

......

一个时辰后,宫城西侧的“芳林苑”内,夏末秋初,草木葳蕤,流水潺湲。

此处乃仿江南园林所建,叠石理水,亭台错落,虽无北国之雄浑,却别有一番精巧意趣。

苑中一片开阔草地,设有一小型箭垛。

天王苻坚未着龙袍,仅是一身利落的窄袖骑射胡服,正手把手教幼子中山公苻诜**射。

苻诜年方十岁,聪颖过人,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虽力道尚弱,架势却已学得一丝不苟。

不远处,一株繁茂的梨花树下,张贵妃携二女正于茵席上野餐小憩。

张贵妃年近四旬,风韵犹存,身着藕荷色蹙金双层广袖襦裙,外罩同色轻纱披帛,发髻高绾,簪着几支素雅的玉簪并一支金步摇,神态恬静温和。

她面前摆放着几张紫檀木矮几,其上陈设着时令果蔬:

盛在越窑青瓷盘中的樱桃、林檎(苹果),用琉璃碗盛放的酪浆,以及几样精巧面点,如蒸得如同花瓣状的枣糕、裹了蜜豆的毕罗(有馅面食),两名宫女侍立一旁,轻摇团扇。

舞阳公主苻宝坐在母亲身侧,身着月白绣淡紫折枝梅花的交领襦裙,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白玉簪松松绾住,气质清雅,容色照人。

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不时飘向父王与幼弟**射的方向,似在倾听那边的动静。

易阳公主苻锦年方十三,穿着一身活泼的鹅黄衫子碧罗裙,像个粉团儿似的,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席边的一丛萱草,时不时凑到姐姐耳边低语几句,引得苻宝微嗔地轻拍她的手背,苻锦便咯咯娇笑,灵动的大眼满是狡黠。

“阿姊,你看诜弟那弓都拉不满,父王还夸他姿势好,真是偏心。”苻锦小声嘀咕。

苻宝轻声道:“莫要胡说,诜弟还小。专心些,莫扰了父王雅兴。”

“雅兴?我看父王是心里有事,才来苑里射箭散心。”

苻锦人小鬼大,眨着眼:

“方才内侍不是来报,说**兴将军快到了吗?定是为了淮南打仗的事。”

苻宝闻言,眸光微动,不再接话,只将手中书卷又握紧了些。

正当苻诜一箭射出,虽未中靶心,却也堪堪钉在靶上,引得苻坚抚掌鼓励之时,苑门处传来宦官的通传声:

“陛下,抚军将军**兴奉诏觐见。”

苻坚回首,只见**兴已换上一身正式的武官朝服——绛色右衽阔袖袍,腰束革带,佩水苍玉,头戴武弁大冠,步履匆匆而来,至御前数步外,撩袍欲行大礼。

“罢了罢了。”

苻坚随意地摆摆手。

“此间非正式朝会,没那么多虚礼,赐座。”

早有内侍搬来胡床,置于御驾之侧稍下位置。苻坚又指了指张贵妃那边的食案。

“跑了半天,也渴了吧?自己去取些饮馔。”

**兴谢恩坐下,却并未立即去取食物,身形依旧挺直,略显拘谨。

苻坚又对三个子女道:

“诜儿,宝儿,锦儿,还不见过**世叔?”

苻诜乖巧地放下小弓,拱手行礼,口称“世叔”。

苻宝与苻锦也起身,远远地敛衽为礼。

**兴连忙欠身还礼,连称“不敢”。

“诜儿,你且先回宫,稍后父王再来教你练字。”

“是,儿臣告退!”

苻诜向苻坚和张贵妃恭敬行礼,然后便在内侍的接引下出苑而去。

一番简单的见礼寒暄后,气氛稍缓。

苻坚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石凳上的那份奏表,目光炯炯地看向**兴,开门见山,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兴啊**兴,朕记得你向来主战,每每廷议,声若洪钟,恨不得立刻提兵踏平江南。怎的此番表奏,却一反常态,大谈什么‘息兵养民’、‘固本培元’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手笔啊!”

**兴黝黑的脸膛上掠过一丝尴尬,支支吾吾道:

“陛下明鉴……这个……臣,臣觉得吧,打仗固然要紧,但百姓生计……也确实不易。这奏表嘛……确是臣找人代写的,但其中所言,臣细思之下,觉得……觉得也不无道理。陛下若觉不妥,不合圣意,就当……就当臣没递过这回事便是!”

他言语粗直,显然不擅掩饰,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苻坚神色,生怕天子震怒。

苻坚见他这般情状,心下更是了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声震林樾:

“好你个**蛮子!何时也学会这般拐弯抹角,替人遮掩了?你是怕朕迁怒于那代笔之人吧?”

他顿了一顿,收起笑容,语气转为诚挚。

“朕虽已决意用兵淮南,然兼听则明,此奏表虽与朕意相左,然其剖析利害,切中时弊,文采见识皆属上乘。朕欣赏其才尚且不及,岂会因言加罪?你但说无妨,此人究竟是谁?朕倒要看看,是何方俊杰,能让你这老粗如此回护!”

**兴见苻坚话语诚恳,不似作伪,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这才搓了搓手,瓮声瓮气地答道:

“回陛下,写这奏表的……是太学生王曜。”

“王曜?”

苻坚闻言,眼中骤然一亮,瞬间想起崇贤馆中那个面对周虓咄咄逼人、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为自己挣足颜面的青衫学子。

“可是那个弘农王曜?驳倒周虓,授羽林郎的那个?”

“正是此人。”**兴点头确认。

不远处梨树下,原本正低头假装看书,实则竖耳倾听的苻宝,在听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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