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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扶苍》

第17章 龟兹春望


长安南郊的晨光,带着仲春特有的清冽,斜斜掠过太学演武场的青石地砖。
演武场中央的箭靶蒙着薄霜,边缘的杂草已开始返青,唯有几株老槐的虬枝上,挂着昨夜未融的晨露。
演武场本是学子们**射练剑之所,此刻却被临时征用,三十余名身着各式衣冠的新生三三两两聚在中央,晨露沾湿了他们的袍角。
王曜与徐嵩、胡空抵达时,场中已有十余人。
胡空今日未携**,青色襕衫外罩了件半旧的短褐,腰间悬着皮囊水壶,显然是做足了远行准备。他见王曜走来,拱手笑道:
“内子已无大碍,今早还为我备了麦饼。”
徐嵩则换了身粗布直裰,袖口用布带束起,虽略显局促,却比昨日讲堂上的儒衫更显利落。
王曜自己也着一身浆洗泛白的青布短打,裤脚掖进麻鞋,书箧换成了轻便的竹编背篓,里面装着水囊、干粮和一卷《氾胜之书》。
“子卿兄果然远见。”
徐嵩望着其他仍穿长衫的学子,低声叹道。
“若非你昨日提醒,我怕是也要和他们一般,穿着宽袍去踩泥地了。”
三人正寒暄间,场边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卢壶司业身着青皂官服,引着裴元略自东侧廊道走来。
裴元略依旧是前日那身素色棉袍,手中却多了杆丈量土地的木尺,身后跟着十余名劲装汉子——这些人身形剽悍,虽着便服,腰间却隐约可见刀鞘轮廓,背上鼓鼓囊囊,显是藏着弓箭。
队伍末尾,一名女子格外醒目。
那女子年约十**岁,一身黑色紧身胡服,领口袖口用银线绣出云纹,更衬得肩窄腰细,身姿挺拔。
她未戴冠,一头乌黑长发用红绸束成高马尾,随着步伐轻摆。
面容极美,却带着几分冷冽,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星入潭,鼻梁高挺,唇色如血,下颌线条利落如刀削。
此刻她背负长弓,腰悬横刀,步履沉稳,顾盼间自有一股沙场健儿的悍勇之气,却又不失女子的明艳。
“那是何人?”
“瞧这气派,莫不是哪位将军的家眷?”
学子们窃窃私语,目光在女子身上流连不去。
王曜亦觉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只觉得她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卢壶走上演武场中央的高台,清了清嗓子:
“诸位肃静!这位乃抚军将军(**兴)麾下亲卫统领**秋晴**统领,奉命护送裴公及尔等考察渠田。**统领熟稔东郊地形,今日即由她引路。”
**秋晴上前一步,对着众人略一点头,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职责所在,不必多礼。”
她目光扫过全场,在王曜身上微微一顿——这青衫少年的身形,竟与那日官道上舍身护童的书生有些相似。
但她旋即移开视线,神色恢复如常。
裴元略环视众学子,目光在王曜、胡空、徐嵩三人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农耕之事,非空谈可成。诸位既着儒衫,当知'践履笃行'之理。”
他指了指王曜的短打。
“此三子所备,方是务实之道。”
那些没做好准备的生员或懊恼、或无所谓,然而出发在即,已无更改的可能。
卢壶闻言,亦点头道:
“裴公所言极是。现将考察章程宣读如下:一、不得擅自离队;二、听从裴公与**统领调度;三、考察期间,当以农事为重,不得喧哗打闹。违反者,学里记大过一次!”说罢展开名册,开始点名。
“安定胡空!”
“在!”胡空上前一步应道。
“冯翊邵安民!”
“在!”
.......
"弘农王曜!"
王曜应声出列时,**秋晴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这一次,她看清了少年的面容:眉目清朗,眼神沉静,虽着短打,脊梁却挺得笔直。
记忆中那个青衫单薄、挡在孩童身前的身影,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
她握着弓梢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角却依旧抿成冷硬的直线。
点名毕,卢壶又叮嘱了些沿途注意事项,裴元略便命众人整队出发。
三十余名学子与十余名护卫排成两列,**秋晴率护卫在前开路,裴元略居中,学子们紧随其后。
队伍自太学南门而出,沿着官道向东行去。
此时晨光已洒满南郊街道,官道上车马渐多。
王曜与徐嵩、胡空走在队尾,沿途不时可见农人赶着牛车前往市集,车上装着新收的蔬菜和陶器。
行至半途,胡空忽然指着前方道:
“你们看,此间也有不少渠田!”
王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片开阔的田畴连绵起伏,田埂纵横交错,几条蜿蜒的水渠如银带般穿梭其间。
虽尚未春耕,但田垄间已有农人劳作的身影,牛耕的吆喝声随风传来,带着泥土的腥气。
队伍再行进一里时,裴元略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有市集,可稍作歇息,补充水粮,欲采办者速去,半个时辰后准时继续进发,过时不候!”
王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栋熟悉的屋舍映入眼帘——正是“龟兹春”酒肆。
王曜心中一动,想起多日未见的帕沙与阿伊莎,便对胡空和徐嵩道:
“我去跟裴公和**统领告个假,去看看故人。”
徐嵩问道:“莫是你说的那对父女?”
王曜点头称是,很快便走到队伍前方,对裴元略和**秋晴躬身道:
“学生有故人在此,想前去探望片刻,还望二位准许。”
春日的风裹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掠过裴元略鬓角,望着远处田畴间忙碌的农人,他只淡淡颔首:
“早去早回,莫误了时辰。”
他目光落在王曜肩头的竹篓上,那里装着半卷《氾胜之书》与几块麦饼——这是寒门学子最妥帖的行装。
**秋晴也开口道:
“此处人多眼杂,莫要逗留。”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王曜踏着青石板路走向那方熟悉的酒招,布幡上“龟兹春”三字在风中微微蜷曲,边角处还留着去年冬日风雪啃咬的毛边。
檐下悬着的风灯蒙着层薄灰,灯穗缠了几缕断絮,倒比初见时添了几分岁月的温厚。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铜铃轻颤的声响惊飞了梁间悬着的燕巢残泥。
堂内光线比记忆中亮堂些,靠里的土灶改砌成了砖灶,炉膛里余烬犹温,铁壶坐在火上,壶嘴氤氲着白汽。
帕沙正蹲在案前盘点陶瓮,听见动静猛地回头,手中的木勺“当啷”坠入酒缸,溅起的酒珠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圆点。
“王郎君?”
帕沙黝黑的面庞上先是错愕,随即绽开真切的喜色。
他慌忙起身时碰翻了案上的算盘,算珠滚落一地,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蹦跳声。
“怎的有空过来?莫不是太学......”
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目光扫过王曜沾着泥点的短打,又瞟向门外隐约可见的渠田,喉结动了动,终究把后半句“出了什么事”咽了回去。
王曜将竹篓搁在门旁矮凳上,青布短打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肩线。
“随尚书裴公赴东郊考察农事,路过此地,特来探望大叔与阿伊莎姑娘。”
帕沙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考察农事?王郎君竟还懂这个?”
王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略懂一些,我在乡下,也是和家母亲自耕种,一些种地的道理,倒还省得。”
他目光掠过空荡的堂屋,灶边的矮凳翻倒在地,竹筐里的胡饼还冒着热气,却不见那抹跃动的火红身影。
“阿伊莎姑娘呢?”
帕沙的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从灶上提起铁壶,陶碗相碰发出轻响:
“阿伊莎她.....”
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后堂那道虚掩的木门。
“她......她去西边里市送酒了,今早新酿的马奶酒,老主顾催得紧。”
说话间水已注满粗陶碗,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王曜眸里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地接过帕沙递过来的陶碗,接过碗时指尖微烫,乳白的酒浆漾着细密泡沫,香气比往日醇厚些。
他想起养病时阿伊莎往酒瓮里撒的那把西域香料,当时她指尖沾着金粉,笑说这是龟兹的"春神香",能让酒液里开出太阳的味道。
此刻酒香漫过鼻端,却不见调香人盈盈的笑靥。
“大叔近来生意可好?”
王曜啜了口酒,暖意从喉头漫到小腹。案上的账簿摊开着,墨迹淋漓的“欠”字刺得人眼疼,旁边还画着歪歪扭扭的骆驼——帕沙不识太多汉字,常用西域商队的记号记账。
“马马虎虎,关中歉收,流民增多,来喝酒的人少了,买粮食的人却多了。不过劳郎君挂念,还能混口饭吃。”
帕沙的笑声有些干涩,他从竹筐里捡了块胡饼塞过来,芝麻粒簌簌落在案上。
“尝尝新做的,加了焉耆的葡萄干。”
胡饼尚有余温,咬开时酥皮簌簌掉渣,甜香里裹着淡淡的苦——那是去年歉收时省下的陈粮味道。
王曜心中一沉,他知道帕沙说的是实话。
去年秋汛,京畿一带颗粒无收,粮价飞涨,许多百姓都吃不上饭,哪里还有闲钱喝酒?
“大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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