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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扶苍》

第2章 龟兹遇寒星


冷风刮过土路,卷起干燥的尘埃。王曜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薄草上沉沉昏睡的众多难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浅印。
他心里堵得难受,为数不多的几枚铜钱已塞入老妪手中,可这点微薄施舍,在残酷的**之路上又能支撑几日?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像铅块一样坠着他的心。
“走!不可再耽搁了!”
他对自己厉声道,声音干涩沙哑。长安城巍峨的轮廓在西北方向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但他此行的终点并非城中,而是城南郊外那片象征文教圣地的所在——太学!那里承载着他澄清寰宇的希望。
他不敢再看那蔓延的苦难,决然转身,沿着一条向西南岔开的、车辙更深的官道,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南郊方向行去。
天色如泼墨般迅速暗淡,比关中平原更加深浓的暮色提前笼罩了长安南郊。
这里地势开阔,远离了城垣的庇佑,旷野之风打着旋儿掠过平畴和散落的矮丘,带着刺骨的湿气,砭人肌骨。
王曜忍不住牙齿打战,身体微微瑟缩。视野在昏暗中变得模糊难辨,远处似乎有成片低矮的黑影,大概是里闾的轮廓,其间零星透出几点橘黄的、极其微弱的灯火,如同黑夜中苟延残喘的萤火,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映衬出四野的苍茫死寂。
周遭的空气沉滞而冰冷,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腹中那如同空谷回响般越来越响亮密集的“咕噜”声交织在一起,压迫着他的耳膜。
饥饿感早已化作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绞磨着他早已空空如也的腑脏,那股酸苦之气直冲喉头。
极度的疲惫更如跗骨之蛆,从脚底的冻麻一路蔓延侵蚀至头颅深处,每一次抬腿都似有千斤之重,沉重的书箧几乎要将肩胛骨压断。
太学!
这名字几乎成了支撑他意志的最后支柱,在他混沌的脑海里反复回响。那份宝贵的入学文书就在怀里紧贴心脏的地方。
“近了……应该近了……”
他在心中喃喃,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眼皮沉重得如同铅帘,每一次努力睁开都异常艰难。
四周高大的里墙、整齐规划的横街、飞檐斗拱的邸店,在他朦胧的视线里都混成了一片高低起伏、扭曲变形的幢幢黑影,仿佛无数沉默的怪兽环伺。
风声似乎也在耳畔变得扭曲模糊,时远时近,如同幽魂的呜咽。
恍惚间,他似乎捕捉到一丝奇异的气味,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劣质油脂、谷物甜香和微弱食物焦糊气的气息,随着风断续飘来。
这若有若无的气味,对一个饥寒交迫到极限的人,不啻于勾魂的魅音。
“酒……酒肆?”
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在他脑中闪烁了一下。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中那点对“活气”的渴求,循着那几乎就要消散的气味,踉跄着朝那气味来源的方向摸索了几步。脚下的青石板路变得湿滑而凹凸不平。
终于,他似乎靠近了一处紧邻道路的屋宇。比周围稍显宽大的黑影轮廓,门口檐下……似乎悬挂着……一块……被风吹得摇晃不定的布招?上面的字迹在昏暗中完全无法分辨,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
就是这里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如同绷断的弓弦。
脚下猛地一个趔趄!
眼前的世界骤然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噬,无数金星爆开随即熄灭!耳边尖锐的蜂鸣声如利锥刺入脑髓!
“呃……”一声微弱得如同叹息的惊呼,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肩上的书箧背带猛地滑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砸在地上。
紧接着,他失去一切支撑的身体,如同一摊被随意抛弃的破麻袋,带着全部剩余的重量,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台阶旁。
那张被他视若生命、紧贴在怀中的太学入学文书,在摔倒撞击下,连同几卷散落的书简,从他的衣襟和破碎的书箧中滑落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开了一小片。
绢本上那抹醒目的朱红色印文,借着檐下缝隙透出的、不知是远处灯火反射还是灯笼残光的极其幽微的一点晃动光影,显得格外刺目,随即又被迅速包裹在沉沉暮色和他散乱的身躯投下的更深阴影里。
夜色如浸透了墨汁的浓稠汁液,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南郊的土地上。白日里官道上的喧嚣与凄凉,都已被这无边无际的黑幕吞噬。
唯有风,不知疲倦地穿梭在空旷的野地与稀疏的房舍之间,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夹杂着细碎冰晶撞击窗棂的簌簌声。
紧邻着那条通往太学的、车辙极深的官道旁,有一处格局并不张扬的屋舍在昏暗中显出轮廓。它比相邻的普通宅院略宽,屋前引出一段短小的门廊。
檐下,一盏风灯在料峭的寒风中摇晃得厉害,灯罩里的火苗被风撕扯得忽明忽暗,将灯旁一块写着“龟兹春”三个汉字的陈旧酒幌投射出巨大而狰狞、摇摆不定的暗影。
这是帕沙的酒肆。
帕沙,一个年约四旬的龟兹人。岁月已在他略显富态的脸上刻下细密的纹路,但那深邃的眼窝里,依旧沉淀着经年累月行走商路磨练出的精明与一种看透世事的沉静。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口大锅中舀出滚烫的马奶酒浆,浓郁的奶香混合着某种异域香料的味道弥漫在温暖却也略显狭窄的堂屋中。
“阿伊莎,把新烤的胡饼盖上些。”帕沙操着一口带着明显西域腔调的长安官话,声音沉稳厚重。他抬眼看向酒肆靠里的角落。
被唤作阿伊莎的女子应了一声,轻快地从一张矮凳上站起。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窈窕高挑,一身火红色带暗纹的窄袖胡服在这沉闷的冬夜显得格外醒目。
蜜色的肌肤光洁紧致,浓密的黑发编成几股俏皮的辫子,用彩绳缠绕,末端缀着几粒小巧的琉璃珠子。
最夺目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翘,流转间自带一股难驯的野性与泼辣的光彩。
她手脚麻利地将一块厚实的葛布盖在烤架上的一排金灿灿的胡饼上,防止热气散失过快。
“阿达(父亲),今晚可真够冷清,连个喝杯暖酒驱寒的客人都没有。”
阿伊莎撇了撇饱满的唇,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慵懒的抱怨。
“除了刮骨头的风,就是后舍那些烦人的老鼠动静。这长安的鬼天气!”
帕沙擦拭着粗陶酒碗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低声呵斥:
“小点声!当心被不该听的人听去!老鼠叫总比刀兵之声要好得多。”
他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后堂那道紧闭的门,门后是狭窄的储藏间,里面堆叠着几口沉重的大木箱。
那是他全家从龟兹仓皇逃出的全部倚仗,也是他后半生的根基。龟兹两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血色内乱、王室火并的景象,如同梦魇,至今仍能让他午夜惊醒,冷汗涔涔。
“记住,我们是来做生意,讨生活的。莫谈王事,莫惹是非。”
阿伊莎吐了吐舌尖,做了个鬼脸,显然并不太将父亲的严肃警告放在心上,但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她走到门边,轻轻将厚重挡风的毡门帘掀起一小角,瞬间灌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探出头,目光扫过黑沉沉的门外和空寂的街道,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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