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楚昭》
承平十八年,冬。
大晟皇朝的神京,已经被连续三日的鹅毛大雪盖得严严实实。朱红宫墙,琉璃碧瓦,尽数披上一层肃穆的银装。往日里车水马龙、喧嚣鼎沸的皇城,此刻静得只剩下北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冷得刺骨。
然而,这份死寂,在位于皇城深处的“养心殿”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殿外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积雪已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御前侍卫肃立四周,眼神低垂,大气不敢出,仿佛化作了雪人。他们的目光,偶尔会飞快地扫过广场中央那个跪着的身影,随即又触电般收回,只剩下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惊骇与复杂。
那是一个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色亲王常服,在凛冽寒风中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脊梁。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发梢,甚至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细碎的白霜,可他依旧跪得笔直,像一杆插进雪地里的枪。
他的脸,冻得有些发白,却依旧难掩那份仿佛被上天精心雕琢过的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紧抿,构成一种近乎冷硬的轮廓。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没有惶恐,没有哀求,甚至没有多少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寒。
与这份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养心殿内隐隐传出的,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和器物碎裂的声响。
“逆子!你这个逆子!”
晟明帝萧敬,这位以铁腕和雄才开创了“承平之治”的帝王,此刻毫无形象地跌坐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冠冕歪斜,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赤红地瞪着殿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他脚边,是摔得粉碎的龙泉青瓷茶盏,茶叶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游历江湖?哈哈哈……好一个游历江湖!”萧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讽和痛楚,“潇兆!你是朕最得意的七皇子!是朕亲封的楚昭王!这朝廷上下,前宫后院,谁不知道,谁看不出来,朕属意于你,朕想把这大晟的万里江山,传给的人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殿门口,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丝毫未能冷却他心头的怒火与悲凉。他指着跪在雪地里的七儿子潇兆,手指都在颤抖。
“文韬武略,帝王心术,朕亲自教你!群臣赞誉,兄弟信服,朕为你铺路!可你呢?你现在跪在这里,跟朕说,你要放弃这一切,要去游历什么狗屁江湖?去当那朝不保夕、浪迹天涯的江湖草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你告诉朕!那江湖有什么好?啊?是能让你君临天下,还是能让你青史留名?!那不过是下九流的泥潭!是藏污纳垢之地!”
面对父皇这雷霆之怒,跪在雪地里的潇兆,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长长的睫毛上冰霜碎裂,露出底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没有畏惧,也没有激动,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父皇,庙堂太高,儿臣……站累了。”
“站累了?!”萧敬气极反笑,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好一个站累了!你是朕的儿子!是天潢贵胄!生来就该站在万人之上!这点风雨,这点算计,你就累了?那你告诉朕,朕呢?朕在这龙椅上坐了三十年!每一天都如履薄冰,每一天都心力交瘁!朕累不累?!朕能不能也说一句站累了,然后撂挑子走人?!”
潇兆沉默了一下,目光掠过父皇鬓角不知何时生出的几缕刺眼的白发,眼底极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他重新低下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儿臣心意已决。”
“心意已决……好一个心意已决!”萧敬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殿门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像自己、也最让自己骄傲的儿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失望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不明白。
真的想不明白。
这个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三岁能诵诗,五岁能骑射,十岁便能与他论策论政,见解之深,连当朝太傅都为之惊叹。他冷酷,却能精准地把握人心;他果决,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他更有一种天生就该掌控一切的气度。
在萧敬心中,这个儿子,就是为大晟皇位而生的。
可他偏偏,不要。
不要这唾手可得的九五至尊,不要这万里江山,不要这无上权柄。
他要走。
去一个他完全陌生,甚至鄙夷的世界。
为什么?
殿内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萧敬粗重的喘息声和殿外风雪的呜咽。许久,萧敬才用一种沙哑疲惫到极点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
“兆儿,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逼你?是不是……你哪个兄弟,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逼你不得不走?”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皇室倾轧,兄弟阋墙,为了那个位置,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来。
潇兆抬起头,再次看向他的父皇,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怜悯?他缓缓摇头:“没有。父皇,无人逼我。是儿臣自己……厌倦了。”
“厌倦了宫里的每一张脸,厌倦了说出的每一句都要权衡利弊的话,厌倦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
“牢笼?”萧敬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他经营一生、视若生命的帝国,在他最看重的儿子眼里,竟然只是一座牢笼?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帝王被彻底忤逆的暴怒。
“好!好!好!”萧敬连说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既然你视这皇宫为牢笼,视朕为你牢笼!那朕今日,就成全你!”
他猛地挺直身躯,属于帝王的威严再次回到他身上,只是这一次,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温情。
“楚昭王潇兆!藐视君父,忤逆不孝,狂悖无状!即日起,削去王爵,夺其玉牒,逐出皇宫!从此以后,生死荣辱,与大晟皇室,与朕……再无瓜葛!”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砸在潇兆的心上,也砸在周围每一个侍卫、太监的心上。削爵,逐出,夺玉牒……这几乎是皇室子弟最严厉的惩罚,等同于彻底断绝关系,放逐自生自灭。
潇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依旧稳稳地跪着。他俯下身,额头轻轻触碰到冰冷刺骨的雪地。
“儿臣……谢父皇恩典。”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只有这一句平静的谢恩。
萧敬死死地盯着儿子叩下的背影,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让他心碎的一幕,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滚!给朕滚!朕不想再看到你!滚出神京!永远别再回来!”
潇兆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大概是跪得太久,血脉不通。他最后看了一眼养心殿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门板,看清后面那个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身影。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宫门的方向。
单薄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常决绝和孤独。
侍卫们默默地让开一条通路,无人敢阻拦,也无人敢出声。只有风雪依旧呼啸,很快,便将那串孤独的脚印渐渐覆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承平二十一年,春。
距离神京千里之外的青云山,却是另一番光景。山势不算险峻,反而透着几分南方的婉约。春日暖阳透过新发的嫩绿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鸟鸣清脆,山泉叮咚,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野花的清新气息。
半山腰上,歪歪斜斜地立着几间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屋舍,一块饱经风霜的牌匾挂在最前面那间屋子的门楣上,上面的“青云宗”三个字,漆皮剥落,字迹模糊,透着一股子穷酸和落魄。
此时,宗门前那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一个青年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破旧的竹椅里,身上盖着一本不知名的杂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脚上蹬着一双磨破了边的布鞋,打扮得跟山下寻常的村夫没什么两样。
可若仔细看他的脸,就会发现,那份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俊朗,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味道。眉眼间的青涩稚气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只是偶尔睁眼时,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才会让人心惊肉跳,意识到这绝非凡俗之辈。
“宗主!宗主!不好啦!”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弟子,慌慌张张地从山下跑来,气喘吁吁地喊道。
萧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慌什么,慢慢说。”
小弟子跑到近前,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是……是烈刀门的人又来了!这次来了好多人,带头的是他们副门主,说……说咱们青云宗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好的地方给我们浪费了,要我们今天就搬走,不然就要……就要不客气了!”
萧逸终于慢悠悠地拿开脸上的书,坐起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甚至还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他揉了揉眼睛,一脸的不耐烦:“又是这群苍蝇,没完没了。老周呢?”
他口中的老周,是宗门里唯一一个还算有点修为的老仆,也是目前宗门里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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