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它》
白蚁掉下来的时候,唐念正在算数学练习卷上最后一道附加题。
是函数题,涉及到微积分,对高中来说明显超纲了,出题老师说就是要用难题练一练他们的胆魄,到了真正高考的时候才不会被考题吓倒。
她手持黑笔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下一秒啪嗒一声,一块指甲盖大的脏东西掉在她的练习卷上。
头顶白炽灯虚虚拢出那东西的形貌——有头、胸、腹三部分,腹部分节,第七腹板较宽,背上两对翅膀长度过身,呈半透明蜜蜡色——一只典型的雌性婚飞白蚁,脚朝天挣扎,头胸交界处的翅膀已近脱落。
春夏两季是白蚁婚飞的季节,南方暴雨过后的傍晚,长出翅膀的白蚁常常成群飞出巢穴,在光源下寻找伴侣,这种趋光习性使晚自习开了灯的教室首遭池鱼之殃。唐念早已习惯这群不速之客的光临,平静地抬头看,天花板的长条白炽灯上果然乌泱泱缠着数不清的飞白蚁,像一团团稀薄的乌云。她低头把课桌上那只白蚁捻进铁制文具盒里,将盖子合上,余光朝旁一瞥,恰好对上了同桌徐晓晴惊诧的视线。
“你把它弄进文具盒做什么,不嫌它恶心啊?”
徐晓晴问这话时还不忘拿课本顶在自己脑袋上,防止天花板上的白蚁掉进自己刚洗干净的头发里。
唐念被她问得微微一怔,结舌半晌,还在思索解释的话,徐晓晴便转回去了,显然并不是真的关心她这样做的目的。
离高考仅剩三个月,黑板左上角用红色油漆刺目地刷出百日倒计时,过于亮堂的惨白灯光映亮教室前方横拉过去的标语,红底白字,写着——“高考只有一次,生命可以重来”,时间宝贵到说完问句都没耐心听回答。
晚自习从七点半持续到十点半,共三个小时,放学铃一响,教室里才有了些人声。踏着满地白蚁的翅膀和尸体,住宿生三五成群结伴走去宿舍,走读生则前往学校门口等待家长接送。
等徐晓晴走了,教室里的人散得七七八八,唐念才揭开文具盒,从地板上捏起几只还在爬行的白蚁一同盖进去。
做这一切时她动作很快,完事儿把文具盒揣回书包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甩上书包肩带便出门了。
学校外的天黑漆漆压下来,纠察员打着探照灯,两两一队在学校外头的街道上巡逻。
身为即将高考的高三生,他们是纠察员重点巡视和护卫的对象,工号13007的纠察员朝她点了点头,交代她路上小心。
唐念住在学校附近的城中村里,五六百米的距离,步行仅需三五分钟。这座坐落于无污染区边界的小城没什么值得说道的娱乐项目,入夜路灯稀落,尤其是村里,羊肠小道弯弯扭扭,在黑暗里织成细密的网,她像一只手脚修长的暗夜蜘蛛,借月光熟练地穿行于线与线之间。
中途遇到薛老太太出门倒夜壶。她今年八十七岁,身子骨尚算健朗,脑子却不好使了,手里颤巍巍端着夜壶,一脚踏在门槛外,一脚踩在门槛内,弯腰面对巷路两头的排水沟,见着她便亲切地乱喊:“桐桐,赶回家给生民做饭呐?所里又加班?”
唐念点头,胡乱应:“嗯。”
她长得并不像林桐,薛老太太却总将她误认成她。
唐念家位于两条四十五度夹角巷子的交界处,据说这位置风水不好,坐南朝北,阴气重,一年到头都晒不到几回太阳,门口院里还有口不知荒废多久的枯井。早年这是一户屠夫的家,在这杀猪摆摊卖肉,后来屠夫半夜心梗死了,大家都说是因为他手上血债太多,畜生的冤魂找他索命来了。
屠夫一死,这房子就成了阴宅,闲置了好几年,才以低价租给迁来此地工作的唐念一家。
她来到自家院子前,用钥匙拧开铁门的锁。
铁门锈得不轻,推门时得使一个向上的力将它提起来,不然就会卡在地上。
门推开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噪音。院子里的野猫听到动静,灵敏地纵身跃上围墙,无声无息潜入黑暗。
屋子里亮着灯,半掩的门内闪着电视机屏幕千变万化的光,间或夹杂唐生民夸张的笑骂。
唐念拨开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朝里走。
林桐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尚有定期清扫院子的习惯,林桐离开以后,院子里的杂草长疯了,把原先的路埋得严严实实,全靠她和唐生民经年累月地在这行走,才重新踏出了一条没长草的土路。
往里行进片刻,鞋尖忽然踹到一个东西,圆形的,一踢就朝前滚。
她拨开杂草,微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枚沉甸甸的鸡蛋,蹙起眉,心想,又来。
她家隔壁住着一个李姓老鳏夫,养了好几只鸡,为了让鸡肉富有走地鸡的口感,白天他总揭开鸡笼,把鸡放到自家院子里散步觅食。鸡会飞,虽然没法飞很高,但围墙那种高度尚不在话下。唐生民好几次拎着不请自来的鸡去找他,说你家的鸡老在我家院里和门口拉屎,狗日的还拉我鞋上了,下次再让我逮到,我非把你的鸡炖了不可。
每当这时李鳏夫都会装聋,拿小指掏挖耳朵,脸皱成干红枣,说:“啊!?”
无论唐生民变着法子威胁他多少次,李鳏夫都锲而不舍地践行他的走地鸡之道,而唐生民也确实不能拿一个七十岁以上几乎可算逃脱法律制裁的老头怎么样。作为小小的报复,有时母鸡在他们家院子里下了蛋,且有幸未入野猫之口,唐生民就会面不改色气不喘地把鸡蛋捡进屋煮了。
今天这颗鸡蛋有点畸形,奶白色的蛋壳薄软,富有弹性,外层包裹一层黏糊糊的半透明汁液。蛋的形状也不似普通鸡蛋一端圆一端尖,反而是椭圆的,两端大小匀称。
往常他们也捡过难产的鸡蛋,虽然样貌古怪,但一样能吃。唐念不讲究,在书包侧面蹭掉蛋壳外头沾的草屑和黏液,手握鸡蛋进了屋。
屋里唐生民正在看电视,脱了鞋,赤脚踩在沙发上,边看边用门牙中间的缝嗑瓜子,一嗑一声脆响。唐念没打招呼,在门口换完鞋,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就往厨房去了。
往铁锅里注水,取出蒸架,放上鸡蛋,拧开灶台开关,盖上盖子闷着。
煮蛋少说也要几分钟,等蛋熟的间隙,唐念饿得发慌,从橱柜里扒拉出一包干吃方便面,撕开包装,嘎巴啃着往卧室走,在书桌前揭开了文具盒的盖子。
里头有几只白蚁已经一命呜呼,还有几只苟延残喘,在盒子里缓慢挣扎。
好在不算全无收获——她看到其中一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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