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人》
纵然禹州遭外敌侵扰已久,但许是战争频繁,家人相聚不易,所以禹州人对元日格外重视,临近的前几日就开始敲锣打鼓,有条不紊地备着了。
平安镇亦是如此,道两侧的店铺扯了红布将招牌盖上,连路边的掉光了叶子的老树上,都绑着红飘带,一片喜气洋洋。
戚散娘扯了扯袖口带着补丁的大红袄,过了这几日,脸上的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摸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珍重地从袖口掏出一支签,装进钱袋子里,再把它塞进了袄子里的小布袋。
这是她方才上佛陀寺求的签,上头的签文她看不懂,还花了十文钱寻了个白脸的书生解答。
那白脸书生说,签的意思是指心中所念之人定会逢凶化吉,是个上签。
戚散娘原是不信这些鬼怪之事,不然也不会不顾他人劝阻和异样的目光嫁给杨无名。
街坊邻里都说杨无名替人收尸不吉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恶鬼缠身。
她却是从来不信这些的。若真要说积德,杨无名让亡魂归乡,才是真善举,怎会遭报应?
可如今,自己女儿蒙受冤屈,碍于权势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她心里头何尝不委屈气愤,却终是无可奈何。
好在,求了个上签。
戚散娘在一个小贩摊前停下了脚步,盯着案板上新鲜的猪肝,喉头不自觉地一动。但她旋即板起脸,伸出手指着那块猪肝,故作挑剔道:“老板,你这猪肝上头咋深一块浅一块的。”
小贩反驳道:“识不识货啊,上好的猪身上的肝,鲜得很!五钱一副。”
戚散娘切了一声:“别当我不识货,你这猪是家里养的吧?注了水的猪肝还敢卖这么贵,信不信我给你宣扬宣扬!”
小贩眼见被识破,恼羞成怒:“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别打扰我做生意。”
闻言,戚散娘笑嘻嘻打圆场:“和气生财老板,三钱一副,卖不卖?”
“给你给你,就当我发发善心了。”
“谢谢老板,好人有好报,您明年指定能发大财。”
小贩摆摆手:“借你吉言。”
戚散娘心满意足地拎着猪肝,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签隔着布料,硌在心上,却让她感到一阵踏实。
无人在意的角落,身着锦服的男人在暗人处盯着这毫不起眼的一幕,嘴角慢慢上扬,眼中闪过狠绝之色。
收工回家的杨无名正准备卸下身上的绳子,突然鼻尖感受到一抹凉意。
他抬起头来一看,天空零零散散地飘落几片碎雪,他忍不住伸出手接过一片,喃喃自语道:“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了。”
“爹。”
杨禾秀从屋里探出头来,也注意到外头下了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无名“哎呦”一声,丢下肩膀上的绳子,催促着她快些进屋:“着凉了怎么办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过了许久,外头的雪下得大了。屋外的枝丫传来轻而闷的折断声。
杨禾秀心头一紧,不由地握紧了拳头,“爹,娘去哪了,雪下得这么大,她不会困在那里吧?”
杨无名心中也甚是担忧,闻言起身抓起墙角的一把伞,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平日里热闹的茅草屋登时安静下来,甚至显得有些诡异,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杨禾秀身上的伤在隐隐作痛,她轻轻抚摸着胸口,目光落在屋前的拉车上,喃喃自语道:“一定要平安无事……”
茅草屋暗处,一只灰喜鹊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飞过平安村,越过山丘,从白天飞到黑夜,最终落在一片被雪覆盖的平地上,舔舐着自己被打湿的羽毛。
突然,男人的哭喊声划破天际,灰喜鹊被吓得踉跄几步,仓惶飞起。
羽毛落在男人的背上,他浑然未觉,只是跪在地上,拼命地徒手刨开雪,露出埋在土里半截的手臂。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身体一软,重重砸进雪里,十指深深嵌入雪地。眼睛瞪得眦裂,他的眼睛瞪圆,被红血丝侵蚀了的双眼蓦然落下大颗大颗泪珠。
痛苦如野兽在心底嘶吼,绝望蔓延至全身,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只有手还在浑然不觉地重复着刨的动作。
终于,被埋藏在地下的人显露出来。
大红的袄子在雪地里格外刺目,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土里,没有了往日的泼辣,就像新婚那日,他颤抖着手揭下红盖头初次见她一般。
杨无名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握住戚散娘早已冰冷的双手,眼睛却早已干涸,只留下声嘶力竭的喊声。
良久,仿佛要被风雪吞噬的男人蓦然将外衣脱下,裹住早已冰冷的女人,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似是要再也不分开。
他抱起戚散娘,腿脚因风寒侵蚀而麻木,没走几步就踉跄着倒在地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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