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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雁[七零]》

4. 画大饼(修)

包兰芝的骂声像烧尽的柴火,偶尔爆出几点不甘心的火星,最终湮灭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

南雁的心却像揣了只兔子,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那块□□芯绒布的风波,顶多算个开场锣。

孙婶那人,针尖大的亏能记成磨盘大,今天吃了瘪,指不定哪天就要找补回来。

包兰芝此刻是回过味了,可她耳根子软,爱听奉承的毛病刻在骨子里,下次被哪个“孙婶李婶”捧着哄几句,照样晕头转向,把家里的好东西往外撒。

这个家,像四面漏风的破屋子,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父亲南秉义是个炮仗脾气,一天到晚泡在暗无天日的井下,除了“钱够不够花”这类“大事”,家里事一概不管,工资袋捂得比命根子还紧。

大哥南天贵被惯得自私又理直气壮,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好处。

小弟南峰还小,脑子里除了吃和玩,装不下别的事。

三妹南秀才七岁,看着是个怯懦的闷葫芦,话比金子还贵,可南雁知道,这丫头心思深着呢。

上辈子父母晚年病重,工资卡、政府补贴都被她攥在手心,除了大哥和四妹南玉偶尔能抠出点零碎,别人甭想沾边。

这一家子,掰着手指头数过去,就没个省油的灯!

与其指望他们哪天良心发现,不如指望院里那两只老母鸡明天能下出金蛋。

南雁停了笔,望向窗外。

几个半大孩子还在空地上疯跑,叫嚷声隔着玻璃飘进来,糊成一片模糊的热闹。

她得寻条路,一条能让她将来彻底蹬开这个家,堂堂正正活出人样的路。

读书,只有读书。

七七年恢复高考,距离现在还有四年。

上辈子她成绩平平,初中毕业就打工,课本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

这辈子,她必须比别人更早起步,更拼命。

可读书需要条件:安静的环境,充足的灯光,还有时间。

包兰芝绝不会乐意看到她“不干活,光抱着书本装相”。

正思忖着,外间传来包兰芝的大嗓门:“雁子!死屋里孵蛋呢?出来剁猪草!没听见猪都饿得嗷嗷叫了?”

南雁合上作业本。

家里的两头猪是重要的财产,年底杀了吃肉、卖钱,是家庭不小的进项。

这活她躲不掉。

她走出去,墙角堆着的猪草还带着泥腥气。

剁猪草的厚木砧板放在院子一角,一把厚重的菜刀插在旁边,刃口钝了。

南雁挽起袖子,费劲地把猪草抱到砧板前。

她人小力气弱,挥舞起大菜刀很吃力,只能一点一点地剁。

冰冷的刀柄硌着手心,没一会儿就磨得发红,指关节酸得发僵。

包兰芝在灶台边哐哐当当地和面,眼角余光瞥见她笨拙的样子,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出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默认。

南雁剁完猪草,拌上麸皮和刷锅水,提到矮墙围起来的猪圈。

两只黑底白花的大猪立刻哼哼唧唧地凑到食槽边,长嘴巴拱来拱去,抢食吃得呱嗒响。

南雁看着它们,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

养猪是包兰芝一手抓的,收入也捏在她手里。

如果能想办法让猪长得更好,出栏更早,或者……能不能自己也沾点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难。

包兰芝把钱看得比命重,从她指缝里漏点渣滓出来,比让公鸡下蛋还难。

南雁忙完猪的伙食,又被指使着去院角的自留地摘菜,然后是一大盆全家人的脏衣服。

冰冷的井水刺得骨头缝都疼,手指冻得像十根红萝卜。

等一切忙完,天已经擦黑。

父亲南秉义和大哥南天贵也回来了。

南秉义一身灰,脸上沾着土屑,沉默地洗脸洗手,水盆很快黑了。

南天贵一进门就嚷嚷饿,眼珠子直往锅里溜,看见灶台上的咸鱼干,伸手就抓了一块塞进嘴里。

晚饭依旧是玉米面窝头,白菜炖粉条里零星几点油花。

唯一的荤腥是一小碟咸鱼干,包兰芝特意夹到南天贵和南峰碗里。

南雁默默地啃着自己的窝头,就着寡淡的白菜粉条。

“爸,”南天贵咬了口咸鱼,含糊不清地说,“下个月矿上组织篮球比赛,赢了有奖励!我想要双回力球鞋!二狗他爸就给他买了,穿上跑得飞快!”

包兰芝立刻接话:“买!必须买!我儿子要去比赛,怎么能没双好鞋?回头妈就给你拿钱!”

南秉义从饭碗上抬起眼皮,“唔”了一声,算是默许。

南雁心里冷笑。

一双回力球鞋,够家里买十斤玉米面了。南天贵要,就是“必须买”;她想要个新作业本,都得磨半天,最后用南天贵写剩的背面。

“我也要新鞋!”南峰看哥哥有,也跟着起哄。

“有你什么事!吃你的饭!”包兰芝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不严厉。

南雁快速吃完自己那份,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碗刷了去。”包兰芝头也不抬。

南雁没说什么,收拾碗筷去外间。

冰冷的水再次浸没双手。里屋传来南天贵兴奋地谈论篮球鞋的声音,和包兰芝附和的轻笑。

她刷着碗,眼神越来越沉静。

光靠偷偷摸摸地学不行,她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包兰芝觉得“有利可图”的借口。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矿上子弟小学随堂测验。南雁有意控制着,没有考得太扎眼,但比起以往中游偏下的成绩,还是进步了不少,语文尤其明显。

李老师下课后叫住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南雁,这次考得不错,词语解释很有进步。继续保持。”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同学听见。

南雁适时地低下头,做出腼腆又骄傲的样子:“谢谢李老师。”

放学路上,刘小萍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雁子,你真行啊!李老师很少夸人的!你咋突然开窍了?”

南雁笑了笑:“小萍,你说,要是考试考好了,能不能有啥好处?”

“好处?顶多回家少挨顿骂。期末考得好能得张奖状,奖励个笔记本铅笔啥的。”

“我是说……让家里觉得读书也挺好?”

刘小萍眨眨眼:“读书好不是应该的吗?我爸说了,认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闺女家最后还是得嫁人。”

南雁心里一沉。

这就是普遍的想法。

……

晚上吃饭时,趁着包兰芝心情不错,南雁状似无意地提起:“妈,今天李老师夸我了。”

包兰芝正给南峰夹菜,眼皮都没抬:“夸你啥?夸你吃得多?”

旁边的南玉没忍住,“嗤”地笑出来。

南雁攥了攥筷子,继续说:“说我学习有进步,比好多男生考得都好。老师说,女孩子脑子灵光的也不少,将来要是能考上初中、高中,也能有出息,给家里争光。”

她故意把“比男生考得好”和“有出息”咬得重了些。

包兰芝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真的?李老师真这么说的?”

“嗯。”南雁用力点头,趁热打铁,“老师还说,现在矿上领导都重视教育,将来有文化、有文凭的,肯定比没文化的强,能找着更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

这话半真半假,是她自己加的。

南秉义难得地抬起头,看了南雁一眼,没说话。

包兰芝脸上闪过盘算的神色,但很快又被根深蒂固的观念顶替:“出息?丫头片子能有多大出息?最后不都得嫁人?读那么多书有啥用?白费钱!”

南雁的心凉了半截。

重男轻女的思想像堵厚墙,不是三言两语能撼动。

“怎么没用?”南雁不死心,声音急切,“妈,你想想,要是以后我真能考上高中,甚至中专呢?那就是国家干部了!能吃商品粮,拿固定工资!一个月三十多块呢!到时候就能帮衬家里,帮大哥娶媳妇,帮小弟上学了!这不比早早下来干活强多了?”

她把“帮衬家里”、“帮大哥小弟”这几个最具诱惑力的字眼抛了出来。

包兰芝的表情松动了一些,打量着南雁,像是在估量商品未来的价值:“中专?就你?”

“李老师都说我聪明,有潜力。”南雁挺直脊背,“只要让我安心学习,我肯定能行。到时候拿了工资,都给妈你管着。”

包兰芝嗤笑一声,眼里的轻视淡了点,多了分精明:“说得轻巧!好几百个人里才能考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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