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石离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朗声说道：“你不过想夺一具肉身罢了，何苦执着于他？不如……你放过他，我帮你另觅一具更契合的身躯可好？”

虚影发出嗤笑，浓稠的冥雾中啐出一口幽蓝火焰，“行了，你我都非愚钝之辈，何必对我虚与委蛇。若方才提议不合你意，你我再作一桩交易如何？”

石离九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机警，“你说。”

“这具身躯体内藏有一颗宝珠，名唤血龙珠，我将此珠赠予你，你拿到宝珠后速速离去，莫再多管闲事如何？”虚影语气骤然凝重，此刻严肃的模样确实与阳翊几分相像。

宝珠？血龙珠？

那颗宝珠便是血龙珠？！

石离九心头一震，那日初遇阳翊，确在寒潭底见过一颗宝珠，绯红似血，游龙盘绕，珠体流转着五彩萤光，与古籍中描述的“血龙珠”分毫不差。

书中记载，此珠乃龙族圣物，仅次于仙帝的五灵台，蕴藏着无上功法与历代龙族大能的精血。

那些龙族大能者可是比肩仙帝的存在，一滴精血便足以令仙君突破至仙王之境！

“血龙珠……”她喉间轻颤，嗓音里夹着一丝沙哑，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好，我答应你。如何取珠？”

虚影露出欣赏之色，他抚掌大笑，“爽快！与聪明人议事果然省事！我无法触碰实体，你且入结界内，待我压制其神魂，逼出血龙珠，你以法术摄之。”

石离九踟蹰不前，声音紧绷，“倘若阁下诓我怎么办？”

虚影耸肩，不耐烦地说道：“心劫只能困住他一人，我岂能伤你？更何况，你这般心思玲珑，岂会被我诓骗？”

石离九咬牙，权衡之下终是点点头。

结界受虚影所控，幽光闪烁，刹那间融出一道齐人高的大洞。

石离九朝结界处的大洞迈去，踏入结界时，脚下的冥雾如蛇身般缠绕脚踝，刺骨的寒意直窜脊骨。

一步……

两步……

三步……

虚影诡笑的脸庞近在咫尺，与阳翊七分相似的容貌此刻却扭曲如恶鬼，令她胃中翻涌。

恰在此刻！

石离九接近虚影的刹那，藏于袖中双掌猛然推出，仙诀爆绽，两团赤焰交叉着轰向虚影。

“御火术！去！”

虚影惨叫化为凄厉哀嚎，头颅被火焰吞噬，身躯如烈日下的残雪，簌簌消融。

鬼魅畏火，这险招竟成了！

她赌对了！

石离九后背紧贴结界壁，冷汗浸透衣衫，心头狂跳。

然而还未喘息，狞笑声再度从虚空中渗出：“嘻嘻嘻……哈哈哈……御火术连天界稚子都能施展，你当真以为能灭我？”

浓雾翻涌，虚影竟再度凝结，面容愈发狰狞，周身怨气暴涨数倍。

石离九骇然之下，转身欲逃，但来路早已被光幕重新封住，她彻底被困在了结界当中，成了笼中雀。

虚影桀桀怪笑，幽爪朝她探来……

“闭嘴。”

一声惫懒的男声自石离九身后响起。

她僵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只觉后背被一道熟悉的气息笼罩。

“你怎地如此快就出来了？！！”这道男声更显尖锐，显然由那道虚影发出。

“时间到了。”那声音再度响起，透着不耐与威压。

“不！你让我……啊！……”比被火烧那次惨叫声更凄厉，虚影的声音戛然而止。

石离九背对着，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天地霎时清明，结界如琉璃般崩碎，消散于无痕。

她僵硬转身，颤抖抬眼。

阳翊与她咫尺相对，墨发垂落肩头，全身纤尘不染，眼底漾着平静。

“大人……没事就好……”石离九喉间哽住千言万语，尾音带着轻颤，不知是委屈还是后怕，滚烫的泪珠蓦地滑落，在她脸颊拖出湿痕。

阳翊俯首，指尖悬在她泪痕上，似想触碰又骤然收回。

他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嗓音带着几分紧绷：“怎么地老是哭？眼睛又受伤了？”

石离九被他这反应哽住，索性呜呜哭出声来。

她讨厌他这副淡然模样，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方才不救他了！

“别哭了，”阳翊眉头紧锁，“哭起来……很丑。”

“你……走开！”石离九双手捂脸，泪眼从指缝怒瞪他。

阳翊清了清嗓子，声音里竟破天荒染上一丝无措：“不丑……叫你平日修习法术总偷懒，如今连应付鬼魅都如此狼狈。”

石离九再次噎住，满腔咒骂卡在喉间。

她只得在心里暗咒，下次渡心劫，定要让他被心魔啃得渣都不剩！

一只温热大手忽地轻触她头顶，见她未躲，他指尖微顿，终如安抚灵宠般轻拍了两下，石离九的发髻险些散乱。

“别哭了，”阳翊语调放软，“你修为尚浅，法术生疏，下次莫再莽撞出头了。”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石离九声音哽咽。

阳翊：“夸你。”

“那我这次救了你……”石离九放下捂脸的手，核桃似肿起的双眸直勾勾瞪他，“我能否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本以为他会拒绝，但未料到阳翊沉默须臾，终轻轻颔首。

“那个……”石离九羞赧绞着衣角，声如蚊讷，“我想进……百家书阁……”

“不行。”阳翊斩钉截铁。

“我方才可是救了你！”石离九瞠目，泪痕未干的脸涨得通红。

“……”

良久，阳翊终是心软应了她，不过有且仅有一次机会让她进百家书阁一观，还需得他陪同。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令牌，似在思量这决定是否妥当。

石离九雀跃点头，脸上绽开笑意，有一次机会也足矣！

“多谢大人！”

阳翊煞风景地抛出另一个疑虑：“流珠阁门前，你为何要替我挡下一击？”

那时，石离九四面楚歌，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像一只穷途末路、殊死抵抗的鸟儿振展双翅，与巍峨如高山的敌人奋力一搏，竭尽全力地守护身后之人，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信任和保护。

阳翊眸光灼灼，似要穿透她眼底看穿她的心思。

但石离九却不敢说实话——

当然是……怕你爹青卮仙王，因你受伤而将我捏成肉饼。

她其实也在赌，赌柳如是不敢杀掉阳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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