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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鬓谣》

11. 败露

石拱门上缠着一圈紫藤花,稀疏花影摇曳在两道身影中央。

二人一言一语,便聊起了种花之道。

林霰道:“你可在花盆底垫放几块碎瓦片,最底部填放粗土,花苗根部填放细土。如此一来,花更易存活,也能生长得更好。”

“嗯,我下次试试。”明滢眉眼挂着淡笑,这位林先生谦和有礼,令她愈发敬重,反问道,“看来林先生也经常种花?”

“与你一样,闲来无事,便种种花消磨时光。”林霰像是想到什么,又道,“我作过两幅山茶图,一幅上回赠给了你,还有一幅放在家中,若下次有缘,我也一并赠与你。”

他眼前的女子虽困囿后宅,又是如此身份,可每次见她,总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到几分含苞待放的生机。

明滢连忙相拒:“这般好的画,先生赠给我这样的人,着实是隐没佳作。”

她一个丫鬟,他的画,比她千百条命还值钱。

林霰看穿她的尴尬与窘迫,淡然道:“上回说了,江山风月,本无常主,更何况是喜好呢?”

明滢忽而就想起了那日在扶光楼,他的两句话在她心中重合,“先生的画,我一直悉心——”

“在聊什么呢?”

风送来一道男声,打断了明滢的话。

明滢听见这声熟悉的话音,心跳落了几拍。

她猛地回头,只见裴霄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狭长的眸中深邃幽暗,嘴角勾起淡淡弧度。

“公子。”

她瞬时像被人掐住嗓子眼,寒意绕身,迟钝行礼,退至一旁。

她心口砰砰直跳,思绪杂乱无章。

他一早便来了吗,方才又听到了多少?他不喜欢她出门,不喜欢她跟其他男子说话,上次瞒过了他扶光楼的事,这次呢?

可裴霄雲却主动略过了她,看向林霰:“这是我的一个通房,一贯不懂规矩,可有冲撞了你?"

这话虽是说给林霰听的,可她听在耳中,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面色有几分难堪,越强行不在乎什么,什么就令她越狼狈。

林霰:“冲撞算不上,府上太大,刚巧寻这位姑娘问个路。”

裴霄雲淡淡看着那二人,意味不明。

他让明滢站在阶前候着,又邀林霰在亭中小坐。

下人送上热茶,他与林霰相对而坐。

看似云淡风轻,却又并不祥和。

“你当年放弃入仕,一心扑入丹青之道,听闻如今要买你一幅画,已到了一掷千金的地步。”

提到画,他微睨明滢,又不动神色收回视线。

明滢与他匆匆对视,只一眼,手掌爬满了细汗。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低着头,要把自己的影子都盯出一个洞来。

毕竟,她收过林先生的画,瞒着他存放在房中。

林霰面色沉静,波澜不惊:“不过笑耳罢了,区区雕虫小技,怎比你如今当朝新贵,权势显赫。”

裴霄雲一笑置之。

他望着站在阶下不知所措的明滢,指节敲了敲石桌面,“绵儿,来,给客人倒茶。”

明滢听他发了话,迈着碎步上前,冰凉的手指拂上茶壶时,那丝热似要将她烤化,指尖微微颤抖,将茶水往林霰身边移:“林公子请用茶。”

裴霄雲突然按住她发抖的手腕,含笑看着她:“你抖什么,见着生客,怕了?”

她一惊,差些打翻茶壶。

她搜肠刮肚想出一句解释之言,刚想开口,林霰却抢先道:“你叫我前来,所为何事,想来不是叙旧吧?”

裴霄雲不着痕迹看了眼林霰。

心底暗笑:果真是一场争抢相护的好戏。

他道:“我要你为我绘一副西北六部的山貌图,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倍酬金。”

林霰不语,少顷,饮了那盏茶:“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一两日画不出来。”

裴霄雲有求于他,因此压下不悦,待他客气几分,“好说,这段日子你就住在兰清濯院,待画完了画,我派人送你回杭州。”

“也好。”林霰答。

明滢继续竖耳听着。

她见裴霄雲一心公事,脸上并未有怒意,隐隐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只要林先生不说,他或许不会知道。

况且林先生也不像是多事之人。

林霰应下后,裴霄雲吩咐下人带他去院里安置。还特意下令,作画其间,他要什么都一律满足他。

林霰走了,明滢还心事重重地倚站在石柱旁。

“你还愣着做什么,你不用当差?”

裴霄雲看了她一眼。

“奴婢告退。”明滢屈膝行礼,匆匆退下,心中的巨石全然松了下来。

他没有发现。

是她想多了。

裴霄雲见完林霰便出去了,直到深夜还未归。

又侥幸逃过一次,即便林霰住在兰清濯院,明滢也不敢再与他说话。

林霰为人进退有度,遇到了她,也不会再主动攀谈,只是轻微颔首。

圆月高悬,亥时四刻了。

今日轮到明滢守夜,她在房中边打络子边等裴霄雲归来。

手指灵活翻转,几缕丝线便挑出一个云雀结,尾端挂上一只雪白色玲珑暖玉,这样的梅花络子别在衣带上最是好看。

这只络子花样时新,却不繁复张扬,她想等裴霄雲回来拿给他瞧瞧,盼着他会喜欢。

门前光影骤明,是他回来了。

她并未注意他眼底的阴戾,殷勤上前迎他,率先迎来的却是冰冷的两个字。

“跪下。”

她心头一阵窒息,方才的殷切期盼被恐惧代替,逐渐屈膝跪下。

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看见他宽大的衣摆荡开一片阴影。

他要罚她,她连缘由都不敢问。

裴霄雲并未管她,转头先去处理了一会儿公务。

他的不言明、不发落,就好比悬了一把刀在明滢头顶,她只要稍微一动,刀便要掉下来。

她将手指绞得发白,下唇咬得靡红。

他很久都没生气了,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是嫌她没有去外头廊下等他?还是屋里的炭烧的不够暖?

正千头万绪不得其解,她看到他朝她走来了。

裴霄雲合上书卷,去桌前拿起那只方盒,打开后依然是那对耳坠,他那日想送给她,却因她的耳洞太小戴不上。

想起白日她与林霰一唱一和的场景,一团火便在他腹中烧灼,把唯一的柔情烧得一干二净。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有她想不想戴,愿不愿戴。

他拿出那对耳坠,拖来圈椅在她面前坐下。

未说一个字,指尖摸上她柔软的耳垂,将耳坠上的银钩刺入,在她耳垂上生生刺出一个口子,发了狠般想在她身上凿入他的印记。

“好疼……公子……”

巨大的恐惧如洪水猛兽,咆哮着吞噬她。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猜不出原因,也不敢拼命反抗,只能张口疾呼,双手死死抓着他锋利冰凉的衣摆,期盼他的怜惜。

左耳耳垂被刺破,血滴在耳坠的珍珠上,将粉白的珍珠染得殷红。

“别喊。”裴霄雲甩开她的手,将另一只耳坠刺入右耳,发着痴,发着怒。

“你看,你戴上多好看。”他身躯骤然前倾,攫住她痛苦的神情,“与他送你的画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个?”

明滢如遭一道惊雷劈下,四肢百骸泛凉。

是她太天真了,竟还妄想能瞒过他。

他总能窥伺到她的一举一动,她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好比养在笼子里的鸟,看一眼外面,主人就会把它的翅膀都剪断。

“说话。”

他的话语生冷,像能将她的骨头都拆了,一点一点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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