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我》
此时已近宵禁,长街上少有行人来往,只余车轮碾过湿漉石板的声响,更显空寂。
谢攸稳住微晃的身形,耳畔听着车外急切的禀报,心下不由地暗忖:
这大虞京城,天子脚下,不知是谁,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沿路拦下一位亲王的车。
却见李焉隅并未露出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修长指节在微凉的车帘上轻叩两下,隔着一层细密的竹篾,对外面应道:“好,我知道了。”
他抬手掀帘时,风裹挟着雨气扑进来。那目光掠过沉沉的夜色,车旁悬挂的羊角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星星点点地投映在眸中,跃动着微弱的光晕。
待他转回头看向谢攸时,那点光便柔和了许多。
“随我去看看罢。好么?”他问。
谢攸眼下情状,自是不好多言,只默然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来者一身玄色飞鱼服,腰悬绣春刀,此番冒雨疾驰,已是周身湿透。见二人从车上下来,当即跪地磕头道:“微臣深夜叨扰,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你起来回话罢。”李焉隅看清来人面容,眉峰微蹙,“何佥事?”
何佥事名唤何云争,是玄镇司指挥佥事,也是指挥使容斟和最倚重信任的副手。
玄镇司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接听命于圣上,职司缉捕侦讯、风闻奏事,权柄赫赫,足以令百官忌惮。
寻常时候,司中人事若在外声张,定是有重案在审。此刻指挥佥事深夜拦车,必是出了事。
“回殿下,司灵官大人,”何云争匆忙起身,又不忘向一旁的谢攸恭敬一揖,这才躬着身焦灼道,“是指挥使大人……他、他忽然不好了!”
李焉隅细听半晌,总算理出个头绪。
自去岁开春以来,京中便没安生过,数案并发,搅得朝野不宁。除却李焉隅主审的书院旧案,还有状元悬梁案、贡士失踪案,算是重审书院旧案的开端。
玄镇司本就执掌刑狱,这一年多来更是从年头忙到了年尾,连轴转着,不曾歇过。
最近抓了个新犯,今夜刚审出些眉目,容斟和正翻看卷宗,忽然间呼吸不畅,紧接着竟就浑身僵硬,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何云争有事禀报,这一瞧,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忙出来寻医官,刚巧就撞见了晋王的马车。
车旁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李焉隅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听罢,只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并未多言,转身对车旁侍立的小厮吩咐道:
“解马,我去看看。”
谢攸是坐惯了轿子的,并不善骑术。此番又见三人只有两匹马,正欲非常识时务地找个理由同他二人分别,不想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已被腾空抱起,稳稳地落在马鞍上。
李焉隅拽着缰绳,将谢攸锢在胳膊间,足尖一点马腹,一骑绝尘。
双骑并辔,马蹄踏过水洼“嗒嗒”作响,混着雨打伞面的声音,掩去了其他动静。
李焉隅微微垂首,温热的气息拂过怀中人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容斟和十分不简单。此人方过而立之年,已是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只手执掌玄镇司,心思深不可测。今夜,你切不可让玄镇司上下察觉你记忆有失。”
谢攸在他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话听进去了几分尚未可知。他周身被包裹在李焉隅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里,只感到一阵眩晕,近乎要不辨昏朝。
好在雨丝顺着风势钻进领口,带着沁骨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
.
不多时,玄镇司的朱漆大门便在雨雾中显出轮廓。那门本就漆得厚重,此刻被雨水一浇,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透着几分森然。
三人策马直入,绕过影壁,正堂的灯火便撞进眼里,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投下晃动的人影。
一进堂中,果然围着些人,都身着玄色公服。见李谢二人进来,纷纷见礼。
堂内炭火烧得很足,没有半分湿寒气。堂中央的地上铺着块锦垫,上面躺了个人,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唇也灰白。
谢攸心想,躺着的那位,大约就是玄镇司指挥使容斟和了。
旁边一个老者正抖着手施针,额上的汗珠随着他的动作一颗一颗往下淌,洇湿了领子。
这医者平日里只混口给行刑犯人敷药之类的饭吃,半吊子水平,医不死人就行,如今早已慌了手脚。见两位救星进来,他忙不迭地爬起来行礼,膝盖竟打了个趔趄。
一个救星冷着脸走了过去,俯身便去探脉,不言不语的,也没理跪着的人。
倒是另一人诧异地看了那冷脸救星一眼,随即上前几步,将那老者搀了起来。
“既是老人家,去旁边歇一歇罢。”谢攸道。
他原想着,这忌虚白既然是晋王的师父,那他此时应当只需摆出一副“隐居仙人”的姿态,其他事自有人料理。
于是扶起老者,正欲凛然有度地一坐,谁料李焉隅把过脉后,竟扯了扯他的袍袖,示意他近前细看。
谢攸暗道不妙。先前在茶馆的应对实是歪打正着,此等侥天之幸,难不成还指望能再撞上第二次?
他抬眼看向李焉隅,对方指尖仍落在袖口,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谢攸默了默,心下一横:左右有这个晋王在,便是出了差错,总也有个兜底的。
如此想着,便也蹲下身,双手同时搭上腕脉。
那脉息无力至极,轻飘得像一缕烟,忽明忽灭的。稍一用力按下去,竟如同探不到底般,空空荡荡。
就好似悬崖边的绳索,一端系着将坠的人,另一端却在一点点磨断。
谢攸眉峰微蹙,又挽起容斟和的袖子一摸,皮肤厥冷无边。
他略一沉吟,道:
“得用些峻补元气的药,先固住根本。”
李焉隅正将那医者扎错位置的针一根根拔出来。银针离开皮肉时,带出一点极细的血珠,很快便被容斟和身上的冷汗冲淡了。闻言迟疑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