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五龙潭这座巨大的工业时钟里，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当第一台从徽州运回的大型混凝土搅拌楼，发出了它在末世后的第一声轰鸣时；当第一根由“内河航运司”的蒸汽明轮船，拖曳着的巨型钢梁，横跨在那座正在缓缓升起的重力坝基座之上时……

一种名为“繁荣”的气息，开始在这片曾经荒凉的东部沿海，野蛮而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

半年。

仅仅用了半年时间。

苏溟舟站在指挥部的露台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老赵酒坊**“早茶”（其实就是炒过的焦麦茶），目光越过那片已经初具雏形的“高峡平湖”大坝工地，投向了更远的东方。

那里，苍江的入海口，如今已经不再是那条寂寞的、只属于“诺亚号”的孤独航道。

它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黄金水道”。

无数艘挂着各式补丁风帆的木质货船，如同勤劳的工蚁，日夜不休地穿梭在五龙潭、云帆主岛、紫金山、乃至更内陆的徽州和中州之间。

而在这些慢吞吞的帆船之间，偶尔能看到几艘涂装着醒目橙红色、喷吐着滚滚黑烟的蒸汽明轮船，如同巡视领地的骑士，快速掠过水面。它们是“内河航运司”的王牌，专门负责运送那些高价值、急需的战略物资和重要人员。虽然数量不多，但它们那标志性的汽笛声，已经成了这条航道上最令人安心的音符。

这就是苏溟舟一手缔造的“东海经济圈”。

在这条航线上，你已经看不到任何海盗的踪影。侯破浪那支武装到牙齿的“生态舰队”，早已将这片水域清理得比自家后院还要干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土皇帝”，要么变成了“**营”里的积极分子，要么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礁石滩上。

现在，这片海域，只有一个规矩。

——“破晓”的规矩。

……

“领航员，这是上个月的人口普查报告。”

许知远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拍在了苏溟舟的桌子上。

“六万二千四百一十五人。”

许知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颤抖。

“舟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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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真正的城市了。”

苏溟舟翻开报告，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据。

五龙潭-溪北村核心区：三万八千人。

云帆主岛及后方基地：一万五千人。

紫金山劳务输出区：两千人。

再加上分布在徽州、中州外围，那几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如同“租界”般繁华的贸易前哨站……

“六万多人啊……”苏溟舟合上报告，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两年前，那个独自划着小木船，在宁海废墟里瑟瑟发抖的自己。那时候，他做梦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成为这么多人生存的依仗。

“而且，”许知远指了指报告的最后一页，“最让我高兴的，不是这些大人。是……这个。”

苏溟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张名为《新生代人口统计表》的附录。

“0-3岁婴幼儿：一千八百人。”

“3-10岁儿童（含外来流民携带）：三千二百人。”

“总计：五千名……孩子。”

苏溟舟的手指，在那行数字上停留了许久。

“孩子……”他喃喃自语。

在末日初期，孩子是最大的累赘，是最先被抛弃的对象。但在现在的“破晓之心”，孩子……成了最宝贵的“未来”。

“郑破晓那小子，现在能满地跑了吧？”苏溟舟忽然问道。

“可不是嘛！”许知远笑了起来，“那小子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天天在育儿所里称王称霸。上次还抢了老张头孙子的奶糖，被他妈追着打了半条街。”

“育儿所……”苏溟舟站起身，“走，去看看。”

……

“破晓第一小学”，坐落在溪北村那片向阳的山坡上。

这里原本是一片荒废的茶园，现在被平整出来，盖起了一排排宽敞明亮的红砖大瓦房。

还没走进校门，一阵整齐、稚嫩，却充满了生机的朗读声，便顺着风传了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相远……”

苏溟舟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

这声音，比军工厂的轰鸣，比大坝的爆破声，甚至比“龙炮”的怒吼，都要让他感到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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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文明的声音。

他走进校园。操场是用煤渣铺平的，虽然简陋，但很干净。旗杆上，那面绣着旭日图案的“破晓”旗帜，正在晨风中猎猎飘扬。

教室里，几十个年龄各异的孩子，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老刘木器厂”特制的课桌前，跟着讲台上的一位女老师，大声朗读着。

那位女老师，苏溟舟认识。她是早期从宁海救回来的幸存者之一，以前是小学语文老师。

“领航员！”

看到苏溟舟和许知远，正在巡视的校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也是从官方那边“挖”来的退休教育家），激动地迎了上来。

“孩子们都怎么样？”苏溟舟问道。

“好！都好得很！”老校长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这些孩子，以前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神都是木的。现在您看看，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有光了！”

“课程怎么安排的？”

“上午是文化课。”老校长汇报道，“语文、数学、自然科学。教材都是咱们自己编的，或者是从废墟里找出来的旧书。”

“下午是……‘生存课’。”

“生存课？”

“对。”老校长指了指操场另一边，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小号的锄头、铲子、甚至还有未开刃的练习用木矛。

“咱们毕竟还是在末日。”老校长叹了口气，“光读书不行。得让他们学会怎么种地、怎么识别野菜、怎么……保护自己。”

“这是必须的。”苏溟舟点了点头，“他们是我们的未来，但首先，他们得活下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些正在认真听讲的孩子。

他们有的穿着改小的旧军装，有的穿着“黄道婆”厂生产的土布衣裳。虽然并不光鲜，但每一张小脸上，都写满了认真。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窗外的世界有多么残酷。

但至少在这里，在这一刻，他们拥有了做梦的权利。

“许哥，”苏溟舟转过身，低声说道，“教育经费，不能省。”

“我明白。”许知远郑重地点了点头，“李哥早就发话了。军工厂可以停一天电，大坝可以晚一天浇筑，但学校的食堂，必须顿顿有肉蛋！”

“还有，”苏溟舟想了想，“这只是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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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一点的孩子呢？十岁以上的，光识字可不够。”

“这正是我要跟您汇报的。”许知远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新的计划书。

“紫金山那边，王教授发来了电报。”

“他说，他在天文台那边，腾出了几间大房子。设备也都有，显微镜、望远镜、还有那些从大学城里抢救出来的实验器材。”

“他想办个……‘中学’。或者叫……‘少年预备役学院’。”

苏溟舟的眼睛亮了。

“好主意！”

紫金山，那里有最顶尖的科学家，有最完善的科研设备，还有……最浓厚的学术氛围。那是真正的“**塔”。

“告诉王教授，我同意！”苏溟舟当即拍板，“从咱们这里，挑选一批最聪明的、最有天赋的大孩子，送到紫金山去！”

“路费、食宿、学费，全部由‘破晓之心’承担！”

“我要让他，给我培养出一批……真正的工程师、科学家、还有……指挥官！”

“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劳动力，”苏溟舟看着那些孩子，目光深邃，“我们要的，是能接过我们手中这把火炬的人。”

……

视察完学校，苏溟舟的心情格外舒畅。

他坐上了那辆也是刚刚才通车不久的“公共牛车”（为了节省燃油，基地内部的通勤现在主要靠畜力），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中州前哨站。

这是一次“展示”，也是一次“视察”。

中州前哨站，位于华夏内陆腹地，距离那个被高墙围起来的官方基地“成皋”，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这里，曾经是一片荒芜的河滩。

而现在，它成了方圆百里之内，最繁华的“自由贸易区”。

苏溟舟还没下车，就看到了一幅令他感慨的景象。

在前哨站那道并不算高的围墙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他们不是官方的人，也不是来进攻的暴民。

他们是来自周边大大小小幸存者营地的普通人，是来“赶集”的。

他们背着兽皮、草药、甚至是自己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旧金属，眼巴巴地望着那扇大门。

“瞧一瞧看一看嘞！正宗的‘赵氏烧刀子’！五十度纯粮酒！一口下去，神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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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不稳！”

“香皂！带花香味的香皂！给媳妇带一块，这可是好东西！”

“鱼罐头！深海鱼！咱们破晓自己做的，干净卫生！”

前哨站的集市里，那些来自五龙潭的商贩们，正扯着嗓子吆喝着。他们的摊位前，挤满了那些衣衫褴褛，却眼中闪烁着渴望光芒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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