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海面，像一块被揉碎了的金箔，在“诺亚号”巨大的船身两侧，荡漾出层层叠叠的、破碎的光晕。

那三艘如同猎犬般高速逼近的风帆三体船，很快便将那艘孤独的、挂着“闽渔”牌照的陌生渔船，呈一个标准的“品”字形，死死地合围在了中央。

“前面的船只听着！这里是‘破晓之心’的管辖海域！”其中一艘三体船上，负责本次巡逻任务的队长，用一个铁皮高音喇叭，对着那艘船，发出了充满了官方威严的、标准化的警告，“请立刻熄灭引擎，原地漂浮，接受我们的检查！重复，立刻熄灭引擎！”

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那股由无数次巡逻和战斗所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自信，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之徒，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海面上，那艘破旧的渔船，异常配合地，缓缓熄灭了引擎。船尾那根还在“突突”冒着黑烟的烟囱，在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归于了平静。

“猴子，让巡逻队带两个人上去看看。”苏溟舟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从“诺亚号”的驾驶室里冷静地传了过来，“记住，保持距离，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船上有什么人，装了什么货，都问清楚了。”

“明白！”对讲机那头传来了巡逻队长的回应。

很快，一艘三体船小心翼翼地向那艘已经彻底失去了动力的渔船靠了过去。船上的战士们已经将手中的**拉成了满月，准备进行登船检查。

然而，就在两船即将靠拢时，那艘渔船的驾驶室里，却缓缓地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疤痕的中年男人。他看着远处那艘如同黑色巨兽般的“诺亚号”，看着船头那个同样举着望远镜，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苦涩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对着苏溟舟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

“诺亚号”上，苏溟舟在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时，那双总是如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震惊。

许知远！

那个在闽越群岛，带领着数万难民，为了求生而与官方**的、充满了草莽英雄气息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解除警戒。”苏溟舟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声音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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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困惑，“让他过来。”

……

两艘船，一艘巨大而充满了“废土科技”风格的黑色方舟，一艘破旧而饱经风霜的蓝色渔船，就在这片金色的黄昏之海中，缓缓地，并排航行，向着那座在海平线尽头若隐若现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岛屿，驶去。

苏溟舟站在“诺亚号”的船头，沉默地，看着旁边那艘渔船上，那个同样沉默不语的男人。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飞速地运转起来。

闽越群岛的情况，到底已经恶化到了何种地步？竟然会让许知远这样一方枭雄，不远数百里，跨越这片危机四伏的**，亲自前来投奔自己？

还是说，在他离开之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更惊心动魄的变故？

他想起了自己在中州废墟，在汜水镇外，看到的那些。

那些装备精良、战术娴熟、为了争夺一个粮仓而悍不畏死地冲击军队防线的“难民军”。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或许，闽越群岛的剧本，也和中州一样。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崩溃之后，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幸存者们，在某个强大的、充满了野心的领导者的整合之下，已经从一群乌合之众，蜕变成了一支……足以与官方力量相抗衡的、真正的军队。

而许知远，这个骨子里依旧是个传统渔民的“草莽英雄”，或许，正是在这场由“求生”向“争霸”演变的、血腥的权力洗牌中，被淘汰出局了。

苏溟舟看着远处那座灯火璀璨的、属于自己的家园，心中，那份刚刚才因为找到了“桃花源”而带来的喜悦和安宁，被一种更深沉、也更冰冷的清醒，彻底取代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

所有的和平与安宁，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的、虚假的宁静罢了。

……

当两艘船，一前一后地驶入云帆本岛那繁忙的港湾时，迎接他们的，是李杨和所有留守核心成员那充满了警惕和困惑的眼神。

“舟哥，这位是……”李杨看着那个从渔船上跳下来的、气息彪悍的陌生男人，眉头微蹙。

“自己人。”苏溟舟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他拍了拍许知远的肩膀，“走，去我那里，我们……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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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的会议室里没有了之前的喧嚣和争论。苏溟舟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李杨和黎潮生亲自为风尘仆仆的许知远倒上了一杯用珍贵的雨水泡的、热气腾腾的松针茶。

“许大哥

许知远端起那杯热茶却没有喝。他只是用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久违的、属于文明的暖意。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连窗外的海风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带任何的喜悦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疲惫“也……输了。”

在接下来断断续续的、充满了血与火的讲述中一幅比苏溟舟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加残酷和荒诞的画卷被缓缓地展开了。

“在你走后我们和魏政就带着第一批兄弟冲了回去。”许知远的声音像一块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糙的石头“一开始和你想的一样内陆那边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我们这点人根本不够那些本地人塞牙缝的。”

“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惨烈的、属于赌徒的疯狂“我们人多！我们几万人就像蝗虫一样冲了过去！军队确实开枪了。我们也**很多人。但是他们的人太少了。防线很快就被我们冲垮了。”

“我们冲进了县城。也……抢了他们的粮仓。”

“有了粮食有了武器人心就稳了。”他苦涩地笑了笑“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被我们留在后面的难民在看到我们成功之后也都像疯了一样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不到半个月我们的人就滚雪球一样滚到了快十万！”

“军队那边倒也不是被打怕了。”他摇了摇头修正道“他们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么不要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退守到了更核心的几个大城市里跟我们形成了对峙。我估摸着他们只是暂时没有调动更多的军力过来一旦他们缓过劲来一场更大的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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