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忒修斯》
最后的宁静,是以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的姿态降临的。
台风来临的前一天,徐公岛上空**无云,但天空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陈旧黄铜般的色泽。风,彻底停了。整片大海,像一块被凝固的、巨大的灰色玻璃,平滑如镜,不起一丝波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闷热,连平日里最不知疲倦的蝉鸣和鸟叫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死寂。
但没有人敢有丝毫的松懈。
指挥室里,那台便携式气压计的指针,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无可阻挡的速度,疯狂地向着历史最低值的刻度跌落。林沧月和孙博、吴静三人,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他们在那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上,不断地刷新着从“同济”号传来的、加密的卫星气象数据,脸色一分比一分凝重。
“中心气中心气压已经跌破900百帕了……”孙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疲惫和震惊而变得有些嘶哑,“风速……瞬时风速可能已经超过了每秒70米。这……这已经不是我们认知中的台风了。这是……天谴。”
“最后的窗口期,还有六个小时。”林沧月那张清冷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凝重。她抬起头,看着苏溟舟,那双总是如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名为“担忧”的情绪。
“通知所有人,立刻进入避难所。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明白。”
苏溟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拿起高音喇叭,走出了指挥室。
“所有人员请注意!所有人员请注意!”他那年轻而沉稳的声音,通过遍布营地的简易广播系统,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最后的预警已经确认!超级台风‘利维坦’,将在六小时后抵达!重复,这不是演习!”
“所有建设、后勤、生产任务,立刻停止!所有人,必须在半小时内,携带最基础的应急物资,进入指定的砖石避难所!”
“从现在起,除非接到指挥部的紧急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外出!违令者,将视为对整个社区安全的背叛!”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整个徐公岛,像一个被瞬间激活的巨大蚁巢,开始了最后的、紧张而有序的战前动员。
李杨带领着建设组的汉子们,做着最后的加固工作。他们用粗大的木桩和钢缆,将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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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栋砖石小屋的迎风面都打上了斜向的支撑;用厚实的木板,将每一扇门窗都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观察口。
黎潮生和后勤组的成员,则像一群忙碌的松鼠,将最后收获的鱼干、海盐和所有能移动的工具,都搬进了地势最高的中央仓库。鸡舍里的那四只宝贝疙瘩,也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仓库一个温暖的角落。
而侯破浪,则独自一人,来到了港湾。他没有去加固房屋,而是用他那近乎非人的力量,将几根从8503型渔船上拆下来的、最粗的备用锚链,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新建码头的承重柱和那几艘被视为社区命脉的船只上,然后,再用巨大的铁锁,将它们死死地锁在一起。
当最后一批幸存者,在李杨的引导下,略带慌乱地挤进那几栋坚固的砖石小屋时,天,彻底黑了。
不是那种日落西山的、循序渐进的黑。
而是一种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无朋的、浸满了墨汁的黑布,猛地一下,将整个世界都彻底盖住的、充满了压迫感的、绝对的黑暗。
紧接着,风来了。
起初,只是“呜呜的、如同鬼魂哭泣般的低吟,从海平线的尽头传来。但很快,那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狂暴,最终,演变成了一种足以撕裂耳膜的、如同成千上万头远古巨兽同时咆哮般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
一道惨白色的、如同巨龙脊背般的闪电,猛地撕裂了漆黑的苍穹!紧接着,便是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沉闷的雷鸣!
豆大的雨点,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雨点了。那是一颗颗如同石子般的、坚硬的冰雹,被狂风裹挟着,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以一种近乎水平的角度,疯狂地抽打着砖石小屋那坚固的墙壁,发出“噼噼啪啪
苏溟舟和李杨、林沧月等人所在的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挤在那个小小的观察口前,看着外面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敬畏。
海,彻底疯了。
曾经那片蔚蓝色的、平静的海面,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翻滚着、咆哮着、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的混沌!十几米高的、如同山峰般的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狠狠地拍打在港湾入口的礁石上,激起数十米高的、遮天蔽日的白色浪花!那座由他们亲手用红砖和钢结构搭建的、自以为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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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摧的码头,在这样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像一个脆弱的玩具,被巨浪一次又一次地淹没、冲刷,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山,也在呻吟。
虽然迎风面的树木早已被他们清理干净,但山顶上那些幸存下来的黑松林,此刻也像一群在暴风中瑟瑟发抖的巨人,被那恐怖的风力压得弯下了腰,无数的枝干被硬生生地撕裂、折断,在空中打着旋,瞬间就被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整座徐公岛,都在这天谴般的风暴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被从大海上连根拔起,撕成碎片!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人们挤在黑暗的、密不透风的砖石小屋里,听着屋外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咆哮,没有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压抑的祈祷声和孩子被吓坏了的哭声。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尖叫!
“报告!报告!我们……我们这边的屋顶……屋顶快要被掀翻了!!”
是阿光!
苏溟舟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抓起对讲机:“阿光!什么情况?!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在最东边的那栋房子里!风……风太大了!房梁……房梁断了!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阵木板碎裂的巨响,对讲机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沙沙”声。
“阿光!”
“阿光!听到请回答!”
苏溟舟对着对讲机疯狂地嘶吼着,但回应他的,只有那如同魔鬼咆哮般的、无尽的风声。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无人色。
“操!”李杨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一把抓起身旁的消防斧,转身就要向外冲。
“站住!”苏溟舟一把拉住了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冷静,“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等!”苏溟舟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狂暴的黑暗,大脑飞速运转,“台风眼!林沧月,计算一下,台风眼什么时候会经过我们这里!”
林沧月早已在那**用三防笔记本上,飞快地敲击起来。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脸色惨白地说道:“最多……还有二十分钟!我们有大概半个小时的窗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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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苏溟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所有人,准备绳索和木板!二十分钟后,我们去救人!”
那二十分钟,是所有人一生中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二十分钟。
终于,屋外那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咆哮声,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减弱。狂风,变成了微风;暴雨,变成了细雨。一缕诡异的、如同死神瞳孔般的、惨白色的天光,从头顶那厚重的云层旋涡的中心,投射了下来。
台风眼,到了。
“行动!”
李杨一声令下,指挥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十几名早已准备就绪的、最精锐的战士,用绳子将彼此的腰紧紧地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坚固的“人链”,第一个冲进了那片狼藉的、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风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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