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水仙师徒文》
庄生蝶,庄生蝶,沉于美梦不醒来。
丛安总算悟了这首童谣的恐怖之处。
既然美梦不能如愿进行,那就将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从头来过。
神界溃塌,世界崩毁,丛安在无色无音的幻梦里被骤然吹向高空,它眼睁睁看着所有的事物都在回退乃至打碎重塑,然后回到最初的模样。
九尾狐妖屹立山巅,人类少年漫步而上。
同先前不一样的是,那片风景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座山头,其余是一片虚无。九尾狐妖仍是在少年面前变化成了人,但眼中浑浊一片,黯淡无光。
他机械地同少年说笑,机械地走过天涯海角,似一个行尸走肉。
少年喝酒大笑:“此生有你足矣,死而无憾!”
倏然狐妖瞳中闪过一丝光亮,略带懵然和无措地看着少年捧起酒碗,在荒诞的笑语里崩碎成齑粉,酒水洒了一地。
于是又到了初遇。
那片风景很小很小,小到只能容纳方圆十丈……
少年举起长枪:“阿九,我若是能把这自研的枪法传承下去,你说我死后会不会名垂千古?”
狐妖笨拙地握住另一把长枪,沉默地、绝望地、朝自己心口狠狠刺去。
寸寸缩小的风景,几近崩溃的狐妖,在无数次重演中扭曲着尖啸着纠缠在一起,共同堕入名为毁灭的沼泽,爬都爬不出来。
起初狐妖还能对丛安有所感知,再后来,狐妖自它身边匆匆而过,无神的眼光扫了过来,瞳内空无一物。
连少年的身影都没有。
丛安不知道师父内心如何,却能感受到一次比一次更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苦,连一场美梦都不愿给予了,连回忆都要被这样次次践踏泯灭。
它恨!
恨那个万俟家家主,恨那些东海妖族,更恨自己无能为力。
丛安尚未到京师前,不爱修习,每到万俟怜不注意时,总会偷偷溜出去见见风与飞鸟,瞧瞧云与走兽。这世界太过绚烂,它看不过来。
当然,最好看的还是当属它的师父。
在人类的话语里,便是一副病体之躯,走一步缓两步,速度极慢。但是这样的师父却如此顶天立地,每到察觉自己闹事被其余生物追着打时,总会疾步而行,衣袖一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丛安心想:师父如此厉害,它只要一直待在师父身边,当一个看看花草吃吃美食的黏人狐狸就好了。
师父的青丝如此顺滑,师父的背脊如此宽大,它登上了师父的肩,就能借着师父的眼看遍朝起暮落风雪雨晴。
后来它意外和师父进了同一处幻境,还是第一次见师父脸上有这么多笑,高兴的无奈的欣喜的苦涩的,它痴痴看得入了神。也不是没有其他情绪,只是都不如笑意来得动人来得深刻。
丛安一开始想着:凭什么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师父总是淡淡的!它不喜欢万俟伶!
可当万俟伶每次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情绪,会故意拉着自己去城里看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时,丛安又觉得琢磨不透了。
现在它想:万俟伶的枪法好,人也好,会教自己吟诗作赋,它喜欢万俟伶!
这样的万俟伶,不该是困住师父的工具。
第不知道多少次人狐重逢,第不知道多少次山花纷飞,那片风景小到只能容纳两人对立而视,陡然山巅爆发一阵惊天动地摄人心魄的狐啸。
万俟怜木然混沌的瞳中倒映出一道裂缝,刹那照彻周围,无色的世界里突兀地出现一只前爪鲜血淋漓的白狐。
它昂首挺胸,踏足裂缝,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挤入小小的不过头大的裂缝,于是天地开,混沌灭。它急促而铿锵有力地喊道:“师父——”
须臾天地震颤,色彩一晃而过。
万俟怜一怔。
“师父……师父……”
丛安本想说一堆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像话本里那样讲上一堆头头是道的大道理,可是它连字都不认识,只能吚吚呜呜地哭着喊着,费力巴拉地扑到师父跟前。
“师父你不要哭呀,师父哭了的话……那,那我也哭!”
万俟怜被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狐狸吓了一跳,好半晌扯扯嘴角才发觉——原来自己哭了啊,泪水划过,黏黏腻腻的。
师父……
他眼中终于有了清明。
故人已矣,眼下只是依照他的记忆不断编织仿造的一副假躯壳,所有的行迹都顺着他的心愿来。
他不值得为一具傀儡留恋,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人。
“不哭了,不哭了。”
他轻轻拍着丛安的背,喃喃说着,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它。
万俟伶仍在机械地重复应行之事,浑然不觉这场幻梦即将走到尽头,当他再回过头来嬉嬉笑笑时,却见一杆长□□入胸膛。
没有血,没有泪。
只有纷纷扬扬的碎片,随风散去。
该和梦魇做个了断了。他想。
分崩离析的梦境和昏暗阴冷的现实以一种奇诡的方式交融在一起,剜心裂胆的疼痛逐渐涌上大脑,万俟怜竟庆幸地暗喜了一下。
至少他感觉他还活着。
他垂眸看着四周,疲乏地阖了阖眼。
庄生蝶似乎能影响人的神智,在编织的温柔乡中将人引到自毁的深渊,以至于感知不到现实苦楚。即便侥幸醒了,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如初。
他怎么从未听过人间有此等东西存在?
丛安似乎也醒了,盘在他脚边,舔着那可怖的疮疤。
万俟怜不知道自己休憩了几时,待他再醒时,好似已经能忍受手脚上的痛了,于是他轻唤道:“小狐?醒醒,我们该回去了。”
正值深夜,地穴无几人看守,士兵正趁着夜色打个盹儿的时候,突然地穴深处传来轰炸般的动静,一时万俟家全府上下房屋皆震颤。
士兵惶然跑去牢笼深处,只见熊熊烈焰焚得铁笼铁链化作铁水,有一狼狈却不失傲骨的人,用本就单薄的衣裳缠住开裂的手脚,在巨狐的搀扶下步步走出,面色阴沉。
他们架起武器,排成整齐划一的队伍,冲向这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怪物,却不曾想,怪物一把夺过其中一人的长枪,四两拨千斤,有如巨兽冲撞而出,顷刻杀到地穴口,又如春风一扫而过,只是将他们一一撂倒在地,并未伤及性命。
狐火茫然,燃了整夜。
万俟怜一手狐火,轻轻搁置在丛安身侧为其驱寒,另一手狐火点燃万俟家大大小小所有房屋,烧得无数阴暗蛆虫涌现。
他厉声问:“万俟暄何在?”
士兵无人知晓。
万俟家动静太大,惹得周遭灯火渐起,亦有百姓提着烛灯探头探脑望进来,只见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在……大开杀戮?
他不为性命,不为钱财,只为寻人。
房屋被他烧得渣都不剩,却迟迟寻不到万俟暄和那个叫刘老的家伙。
巨狐也并没有闲着,与万俟怜心有灵犀,分两侧搜寻那个瘸子窝囊废,直到它搜到了神祠,神色在一瞬间绷紧,尖啸不止。
万俟怜闻声迅然而至,一团狐火猛地砸向神祠房梁,不由得一顿。
神祠早就被改造成了一个吸纳神力的祭坛,祭坛上还供祭着八条早就枯化如柴的尾巴。以祭品为基,源源不断的浩如汪洋的祈愿声在一瞬间扩散至方圆几丈,嘈杂不休。
万俟怜只听到自己的指关节咔咔作响,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掩过耳畔,他竟不知自己还能发出这般尖锐的凄厉的怒吼。
“万俟仃!”
那是他身为九尾狐妖最引以为傲的也是力量根本的尾巴——
“万俟劼!”
那是他用来守护万俟家的九条尾巴——
……
他在一遍遍喊着自万俟仃以后的所有万俟家家主名字,直到喊到了万俟暄,喊到声音沙哑,喊到精疲力尽,才恍然发觉。
他敬爱的从来都只有万俟伶,是他爱屋及乌,是他愚昧不堪。
九尾散了八尾,徒剩一尾弥留世间。
他再也当不成九尾狐妖了,再也当不成神明了。
他什么也不是。
百姓窃窃私语,说是万俟家权势滔天遭到报应了,这不就有人上来讨债了么?也有人说是万俟家是被别家的盯上了,只求神祠还能听见信徒的祈愿。
于是万千祈愿飞上高天,轰然砸落在地,无人聆听,无人知晓。
神都亡了,信徒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沉默地收了狐火,踉踉跄跄地走出神祠,忽见天际龙影大现,一个张扬人影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瘸子走来。
张扬人影本想让万俟怜夸夸自己的迅速,刚要张口时,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疼吗?”
万俟怜淡淡扫了他一眼,不语。
“你……对自己用了狐媚之术?!”
默然,即是默认。
狐媚之术,本质上和庄生蝶有一定相似之处,皆为对被施术者洗脑以达成施术者的目的,万俟怜不喜欢这种东西,一是不齿,二是不屑。
可他对自己用了,还是在中过庄生蝶后的叠加使用。
他无知疼痛,他一腔怒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地穴。
“够狠。”方泽说道,将万俟暄扔到他脚边,“喏,任你处置。”
万俟怜无声地长吁一口气,颓然地,茫然地,跌倒在地。皓月清朗,夜色高悬,渐息的嘈杂声被轻柔的呼吸声替代,他想抬头摘摘星星,突然感觉手脚都不在了。
他哑着声:“帮我一把。”
丛安争着上前,推搡他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泽,死活不愿意他碰,旋即哼哼唧唧地托起万俟怜,将其送入一个被临时搭起的可以抵御寒风的地方。
冷风灌入万俟怜的手脚关节处,冷得令人发指。
他背靠着物什,看着方泽带万俟暄步步走入,目送万俟暄跪倒在他面前,淡淡地问:“你的脚,生来如此?”
万俟暄木讷点头,掀起裤腿,露出那一只乌黑的腿来。
一片狰狞坑洼,满是诅咒的印痕。
“呵。”方泽冷嘲道。
此乃万俟前人造孽所留,世世代代不可除,除非罪孽已偿。
万俟怜静默地盯着诅咒,忽道:“你想不想解除诅咒?没有百分百把握你能回归正常人生活,至少能保证你死后安然轮回。”
“真的?”
“神从来不骗人。”
于是万俟暄在万俟怜的忽悠下断断续续地讲了一段前尘因果。
万俟家在万俟怜飞升后钱权人脉猛涨,乃至在听闻神官怜生在青州立下第一座神祠时,当即决定在京师这个枢纽最为重要的地带建造一座规模最大的怜生神祠。
偶尔有官场冲突、金财损失,都有九尾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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