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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当配金玉刀》

2. 02

钱和命,这两样总也分不开。

尤其是对秦嵬来说。

要他的钱,就和要他的命一样。

而他的命也和他的钱一样,总维持在一个十分危险的水平线上。

所以秦嵬时常觉得,天底下最大的难题就是“要钱还是要命”。

幸好,他总有解决这些难题的办法。

他的右手按在了破布裹着的物件上,那布条随着他的动作落下小半,露出里头漆黑的刀鞘。

立在少爷身后的赶车的浑身紧绷,两手握紧短剑。

少爷却像没瞧见般,语气仍旧温和:“看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也想起欠了我多少债了。”

他收了折扇,两人拉开距离,重新回到各自的凳上。

秦嵬叹了口气儿:“原来即便我不出手,那两个贼种今夜也是要倒霉的。只是难为二位,竟还要演一出笨蛋少爷窝囊仆的落难戏。”

“那二人跟了一路,虽未识破我身份,却也不能留了。”少爷微笑,“戏没白演,鱼总算上了钩,肯坐下来和我聊聊。”

秦嵬默不作声,他做了一回上钩的鱼,嘴巴有种被鱼钩勾烂的疼。

少爷给自己倒了杯茶:“将斗笠摘下。你欠了我还不清的债,我却连你模样都没瞧过,这是什么道理?”

“情理上来讲确实不妥,”秦嵬说,“可惜我这人不爱讲理。”

他语气如常,破布却已完全取下,一把古朴无华的长刀横在桌上。

刀鞘无任何配饰纹路,比村口铁匠铺批量打制的刀还要平凡,江湖上的刀客想必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刀握在秦嵬手里,就已足够令人注目。

赶车的紧盯着秦嵬,随时准备暴起。

少爷也瞧着那把刀。秦嵬的刀,任谁都想要多看几眼。

他自顾自地瞧够了,这才道:“你若肯摘下斗笠,我可以不计较那个值你十年卖命钱的金马鞍。”

赶车的依旧紧绷,低声道:“‘小刀鬼’秦嵬年少成名,刀斩邪魔歪道,性格跳脱霸道,岂是金银可以折辱……”

坐对面儿的‘小刀鬼’干脆利索地将斗笠摘了,声音里也多了许多喜气:“这种好话,楼主怎不早说?”

赶车的:“……”

遮面儿的物件挪开,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相貌英气的脸。

他生了双线条冷硬的眼,眸子漆黑如墨玉,浓眉平展,压在这双眼上,显出十足的锋利之感。

这是双任谁看到就都忘不了的眼。瞧见秦嵬,就似瞧见一把不肯入鞘的刀。

“我与楼主神交已久,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秦嵬笑道,“朋友能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相遇,就不要再计较马鞍金银了。”

他的笑意并不浓,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懒散,将眉宇间的锋利冲散,融成了自成一派的潇洒风流。

他好像早已忘了刚才刀欲出鞘的杀心,开始讲究起自己的混蛋道理了。

赶车的瞠目结舌,实在难把眼前这人和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刀客串到一起。

少爷的目光在秦嵬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除了金马鞍,你从我这儿揣走的那套古董金首饰我也可以不计较。”

折扇指着秦嵬道:“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

赶车的表情麻木地立着。这么多年了,这主子瞧见好看的东西就大把撒钱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他唯恐秦嵬将这话当成羞辱,握剑的手攥得更紧。

却见秦嵬只愣了下,随即略前倾了身体,盯着少爷笑道:“我长得很合楼主心意?”

“不错。”少爷也笑起来,这笑脸在烛火下如同一块儿空有暖光的冷玉,“我姓沈,沈云屏。”

“六路八方楼现任楼主的大名,我早有耳闻。”秦嵬借着烛光将沈云屏上下一打量,“楼主的相貌,也颇顺我的眼。”

赶车的恼怒:“你说话注意点儿,我们楼主——”

楼主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的眼光也很不错。”

秦嵬谦虚:“我知道。”

赶车的闭上了嘴,决定今天宁可吃狗屎,也不愿再插这两人的话。

他已经嗅到了一股臭味相投的气息。

秦嵬拂开桌上杂物,将自己那张脸靠蜡烛更近,好让烛光能将他的样貌照的更清晰:“既然我长得不错,眼光也很不错,楼主何不再大方一些,将我那些债都翻篇?实不相瞒,我近几日忙得很,兜里也没有几个钱。”

“我忽然发现,”沈云屏也毫不介意地靠近烛火,近距离地看他,“你这蹬鼻子上脸的性格我也颇为满意。”

“过奖,”秦嵬道,“能蹬楼主的鼻子上楼主的脸,属实三生有幸。”

沈云屏玉般质感冰凉的眸中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可以。”

秦嵬看着他。

“你可以不必还我银钱。”不等秦嵬道谢,就见沈云屏尤带茶水水光的薄唇开合,低声道:“钱没有,还可以用人来抵!”

他的折扇在秦嵬按在刀上之手的手背点了点,折扇顺着骨骼方向划向手指,将秦嵬的食指指尖儿挑起。

扇骨略带冷意,那种微妙的触感在手背蜿蜒,与沈云屏被烛火映得艳丽的眼睛相应,好似一缕缭绕青烟攀附上秦嵬的经脉。

沈云屏柔声道:“你还可以用你自己来偿我的债。”

客栈外响起丝丝雨声。

入夜,兰花镇深秋寒冷的雨夜,裹着客栈内这朦胧的烛火,和朦胧的人。

秦嵬的声音在夜雨中传来:“可以。”

挑着他食指的折扇顿在半空。

感觉到沈云屏这一瞬的意外和屏息,秦嵬的唇角笑意更深。

他将那折扇尖儿慢吞吞地按下,指腹摩挲着伸过去,几乎要触碰到另一头沈云屏的指尖。

“不过我价格不菲,”秦嵬道,“我要抵在楼主这儿的更多债。”

沈云屏不假思索:“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秦嵬的目光在沈云屏的脸上扫过,微微一笑。

“既已说好,现在就上楼吧。”沈云屏抽回折扇,起身道,“夜雨虽冷却多情,莫负良宵。”

他双眼笑得略有些眯起。

秦嵬心想,这世道真是神奇。

若真有借了人气儿就能化形的狐狸,想必此刻就是立在他眼前的这一只。

*

秦嵬在擦刀。

他还穿着那件仿佛在地上滚了一圈儿的衣袍,但擦刀的布料却整洁柔软,只这一小块儿,就必定能买十套他身上这样的衣袍。

客房内点亮数盏烛灯,将他手边酒杯里的劣酒映出许多温热。

他喝着酒,慢悠悠地擦着自己那把令江湖上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长刀。

少有人能如此近距离地看秦嵬的刀。

他的刀太快,出鞘的时候就是要命的时候。

客房是沈云屏的客房,秦嵬却比回了自己家还要自在,头也不抬地懒懒道:“别看。”

正盯着他的刀看的主仆二人同时抬眼。

赶车的道:“为何?”

秦嵬擦着刀:“你俩的目光会留下痕迹。”

赶车的:“……”

沈云屏问:“若我非要看呢?”

秦嵬似笑非笑地抬头,赶车的心中警钟大作。

秦嵬道:“难道你要白看?”

沈云屏:“……”

赶车的再也不想相信心里的警钟。

沈云屏边掏银子边道:“我依稀记得你才是欠债的那个。”

“这是两本账,”秦嵬接过丢来的碎银,往怀里一揣,又开始擦刀,“下次想看再跟我说,回头客能打折。”

说着竟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半个手掌大的磨刀石来。

那石头形制规整,质地均匀坚硬,色泽如璞玉。

除了那块儿布料外,这应该是秦嵬身上第三讲究的东西了——第一自然是他的刀。

沈云屏心里升起些哭笑不得,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如此荒唐:“你既然如此缺钱,怎么还买得起玲珑坊的布和处地产的磨石?”

秦嵬愣了下:“这两样很值钱?”

“你不知道?”沈云屏也觉得惊奇,这人分明穷的要靠敲诈窃贼吃饭,但却又好像全不关心身外之物的价格,“比你身上所有的家当都要贵。”

秦嵬不在意:“布是我前几日从杀我的人身上扯下的,石头是去年从一个用刀的正盟悬赏的靶子身上拿的。觉得还算好用,就一直带着。”

沈云屏和赶车的难以置信。

“你出门可千万别跟别人这么说,”赶车的紧张道,“传出去让那帮拿你当刀圣刀神般膜拜的小辈儿知道,枕头都要哭湿三个!”

秦嵬稀奇:“我从未要谁来膜拜我,何必把我想成个神仙模样,又怪我不像神仙。”

赶车的不吭声了。

他也没想过名动江湖、人称“小刀鬼”的秦嵬竟然接地气地像村口王二麻子。

许多人都幻想过要如何跟大侠神仙说话,却从没想过要怎么跟王二麻子攀谈。

他委实有些接不上话。

沈云屏的目光从刀上移开,落在秦嵬的脸上:“你来我的房间,难道只为了喝酒擦刀?”

“擦刀只是为了等楼主净手掸尘,”秦嵬侧头,“喝酒,是因楼主说了‘莫负良宵’,良宵岂能无酒?”

“说得好。”沈云屏亦笑,“既是良宵,就要做些良宵才好做的事情。”

秦嵬收起了刀,坐直了看着他。

沈云屏玉般白皙的面孔上始终带着温雅笑意,好像这位债主对他的欠债人永远有无限的耐心,俯身吹灭了面前的烛灯。

他站起身,一盏接一盏地熄灯,屋内逐渐暗了下去,当摆在秦嵬手边的最后一盏灯也要被吹灭时,秦嵬的手挡在了火苗前。

沈云屏柔声道:“夜雨良宵,早些歇息。”

“留一盏夜灯,”秦嵬嗓音低沉,“光色朦胧,才有趣味。”

两人对视片刻,不再多言。

赶车的仿佛木桩般立在角落。

窗外的雨越发急促,似要浇灭这只能照亮方寸的豆大的烛火。

夜已深,屋内再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入睡的绵长呼吸声都淹没在雨声里。

剑就是此刻破窗而入!

持剑之人眼中杀气腾腾,又带着一击必中的亢奋与凶狠,直奔屋内床榻而去。

剑锋如飞针,即将扎进床上隆起的被子上。

却听晦暗角落里传来一声感叹:“为何你们都爱走窗户?”

另一道温玉嗓音道:“我说过,这些人总有这许多古怪癖好。你赌输了。”

持剑杀手本已认定屋中所有人都已深睡,此刻却听到人声,本能地回头。

门侧左右各立着两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握着把乌鞘长刀。

杀手蒙着面,露出的双眼在看清刀的模样后浮起惊惧:“秦嵬!”

“你好。”秦嵬礼貌点头,“阁下冒雨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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