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复盯着手中的金樽，良久。

宴厅的门被推开，其子薛元大步走进，躬身行礼：“父亲，两万火绳营已集结完毕，粮草辎重也已齐备，儿臣即可启程奔赴西线。”

薛复放下酒杯，招招手：“元儿，你过来。为父嘱咐你，到了皇都之后，面上一定要听从皇上的调遣，但是…”

“…不要急着拼命。打仗嘛，总要等到最后关头，等到皇都军队快撑不住了，再把你的人马压上去，听明白了吗？”

“儿臣…遵命。”

“哼，也让那皇帝老儿好好看看，离了我薛家的援手，他这江山坐得有多不稳！也得让他知道，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

“儿臣明白。若无他事，儿臣这便去点兵出发。”

“等等，”薛复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为父会想办法，将谭奉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东土做客。待你日后在朝中与他相见时，无论人前人后，你都要对他表现得异常恭敬、甚至带点谄媚，听明白了吗？”

薛元略微疑惑：“儿臣明白。只是…不知父亲此举深意？”

“元儿，此乃【怠宴】之计，更是【缚蝇】之策。”薛复得意地捋着胡须，“我们好吃好喝地款待他，拖延他回京的时日。等他拿了我薛家诸多‘好处’（即便他未必想要）回到朝廷，你再对他毕恭敬敬…届时，满朝文武会如何想？人人都会以为他早已被我们东土收买，成了我薛家的人！”

“到时候，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为了自保，他不得不疏远皇室，甚至…不得不真的开始巴结我们！就像为父铸造的那座黄金立方一样，世人只见其宏伟耀眼，便先入为主地认定它必然是纯金所铸！至于里面究竟是实是空，是金是铜，谁又会真的去查验呢？重要的是，在别人眼里，我东土薛家，就是有能建造纯金巨物的实力！谭奉此事，亦然！”

薛元钦佩道：“父亲真是神机妙算，老谋深算！儿臣佩服！”

“哈哈哈……”薛复志得意满，大笑在空荡的宴厅中回荡。

【南郊，玄长庭】

春节将至，正好赶上四位藩王回家过年，向宁好不容易将他们聚到一张桌子上。

喜庆氛围被隔绝在这座议事厅外。

厅内灯火通明。一张宽大的半圆桌旁，向宁独坐正东主位，身着宫装，神情冷冽，格格不入。她的对面，南郊四位大王呈弧形而坐，将她半围在中心。

从左至右，分别是蓄着两撇八字胡、双手插袖、眼珠滴溜转的洪王严代；面色冷硬、抱臂不语、对一切都嗤之以鼻的维王卓古；年纪最轻、面容白皙、始终带着笑意的俞王敏尹；以及脸色铁青，咬紧牙关，下颚线紧绷的孟王关亢。

“新年佳节，长公主殿下不在皇都享受天伦，驾临我这偏僻南郊，不知找本王们有何要紧事啊？”洪王严代率先开口，声音油滑，眉飞色舞，仿佛已料到此次召见。

向宁不想与他虚与委蛇：“洪王何必明知故问？本宫且问你们，之前父皇明旨，督促南郊断绝与西戎姜衡的粮草交易，为何至今未见执行？”

卓古闻言，直接别开脸，发出一声冷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年轻的俞王敏尹依旧笑眯眯的，像是看热闹，目光却未曾离开向宁半分。

关亢的拳头在桌下攥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哎呀呀，我的长公主殿下呦，”严代摊手，“您这命令当时是下给关亢兄弟的，可没通知我们三位啊？这…这消息不通，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嘛。”

“关亢是今年南郊轮值的首席，本宫令他代行传达、督促执行，有何问题？”向宁目光扫过严代，“南郊四王同气连枝，皇命下达，自当共同遵行！尔等不遵，便是尔等的失职！”

“山高皇帝远，消息不灵通，延误些许，也是情有可原嘛。”敏尹声音温和，笑意盈盈，“长公主殿下息怒，凡事…都好商量。”

“公主！我关某接到旨意后已加急文书催促多次！是他们三位对皇命阳奉阴违，视而不见！”关亢激动地站起。他被孤立、被违抗的怒火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一直冷眼旁观的卓古此刻嗤笑一声：“孟王，你还有脸说？听说你为了巴结皇室，想破坏一家一年的规矩谋求连任？首先坏了南郊规矩的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此指摘他人？”

卓古的话像一把锥子，刺破了看似复杂的僵局。问题的核心并非皇命本身，而是皇室急功近利，导致关亢成了南郊公敌，促使另外三王因共同的不满而暂时联手。她低估了姜衡进军带来的底气，也高估了关亢对局面的掌控力。此刻，西线的烽火成了这三王最好的护身符。

“好一个冠冕堂皇！”关亢气得浑身发抖，“换做你们三家坐在我这个位置，怕是尾巴早就摇成哈巴狗了！何必在此假清高！”

“够了！”向宁猛地一拍桌案，芊芊玉指瞬间泛红，“本宫召诸位大王前来，不是为了追究谁先坏了规矩，而是为了解决眼下的问题！西戎姜衡狼子野心，连破两城，兵锋直指腹地，此乃国难！尔等身为藩王，岂可因私废公，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她扫视四人。若在太平时节，父皇一道兵锋便可南指，岂容他们在此饶舌？正是西线吃紧，才让这几只纸老虎敢亮出爪牙，试探皇权的底线。

“长公主！”关亢更加激动，“严代、敏尹、卓古不尊皇命，公然抗旨，按律当永久削去其参政议政之权，踢出中央议政席！请公主明鉴！”

“哼，给南郊丢尽脸面的，不知是谁。”卓古不屑冷哼。

“关亢兄，动怒伤身啊。”严代捋着自己的八字胡。

“长公主！他们目无王法，您说该怎么办！”关亢的忠心在此刻显得如此愚蠢。

“孟王！你先坐下！”最初的策略已然失败，此刻纠缠对错毫无意义。必须跳出他们设定的框架，看清他们联合抗命背后的真实诉求——无非是趁火打劫，索要好处。

“那么，”向宁恢复冷静，“关亢之事，确有不妥。本宫在此宣布，取消其连任，南郊首席仍按旧例，由你等四家轮换。如此，问题解决，请诸位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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