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言行自成逻辑，原来是A级诡异。

叶筠并不在怀疑这个情报的真实性，毕竟，谎话要九真一假才高明，对吧？

所以他会怀疑的，只有《诡异名录》本身。

看似恰到好处的帮助时机，看似精准指向人面蝶的情报，却没有一点儿实际内容。

没有人面蝶的弱点，也绝口不提书咖的权限是什么，一切全凭他猜测联想。

相反，在这则情报的最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被吞噬的人类足够强大，就有几率保持人形，成为主导”。

这是提醒吗？

不，这是解释。

解释老顾客为什么一开始会以人形出现，为什么能压制A级诡异，成为主导意识。

叶筠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还是没力气笑，却实在觉得有趣。

想要帮助他的存在，会暗搓搓帮一只诡异做解释吗？

可能是习俗不同吧，他们人类就不会这样。

可能也是习俗不同吧，他也没见过诡异帮诡异物品拖延时间的。

他懒得动，翻开的书页也不动。

但下一秒，空中再次传来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老顾客突然嘶哑地嚎叫起来。

“那是什么？你手边的是什么？！”

它一只眼睛还滴着血，却已死死锁定落在他身边的《诡异名录》。

激动和喜悦爬上它腹部的人面，让它整个面孔都扭曲起来。

“《诡异名录》！”

它癫狂地大笑起来。

“我找到它了，我终于找到它了！”

“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浅蓝色的磷粉又一次从半空洒下。

它像是一秒钟都等不得，不顾一切地飞扑向下！

呼啸的风带着冷意，周围的书架被它带倒。

叶筠掀了掀眼皮，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有人争抢的东西才是好东西，但他不心动。

比起带着这本书躲开，他更想做的是——

风声笼罩而来。

老顾客凌空扑下。

叶筠不躲不闪，受伤的左手一撑地面，右手握紧美工刀，自下往上猛地一挥！

如同烧红的烙铁嵌入黄油，轻松、顺滑。

冰冷的刀锋刹那撕裂巨型蝴蝶的左翼，也撕裂了附着在上面的人脸。

老顾客翅膀上的鬼面顿时惨嚎起来。

它再也无法维持飞翔，一头撞在被掀翻的书柜上，狼狈地滚了几圈，磷粉溅了一地。

剧痛让它腹部的人面瞳孔散大，但它仍本能地盯着叶筠，口中喃喃：“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叶筠跌坐回地上，左臂再次被血染湿，身体又开始发冷。

但他不怎么在意，只是略有点意外地看向老顾客。

它居然是真的想要这本书吗？

叶筠并不怀疑对方生前是异警，他相信原主在接受对方的建议前，一定去查证过。

所以……

他眯了眯眼：“你很想要这本书？为什么？”

这本书到底有什么用？

老顾客茫然了半秒，面上怀念与希望交错，扩散的瞳仁透出浓烈的阴戾。

“你懂什么？”它轻蔑道，“你有队友吗？见过队友在你面前被生生撕碎的场面吗？”

“你没有。你只是个觉醒不了的孤儿，没有为你拼命的朋友，也不会有并肩作战的战友。”

“所以你才能和你那个教官一样，大言不惭地说风凉话。”

“但我不一样。”

它向前爬了几下，血液从眼角流下，像极了垂落的血泪。

“我不是你那个队友死后就一蹶不振、只知道带学生的教官，也不是你这种天赋都觉醒不了的废物。”

“我不能看着他们就这样苦苦挣扎。”

“只要我拥有力量，我就能彻底驾驭人面蝶，就能拯救他们！”

“我不是怪物，我没有被污染！”

老顾客嘶吼着，尖锐的声音持续到最后，已然成为和怪物一般毫无意义的尖嚎。

蝴蝶翅膀上的面孔嘻嘻笑起来。

笑声层层叠叠，反复回荡。

叶筠只觉得大脑被震得嗡嗡作响，浓烈的污染骤然在书咖里炸开。

他抬起眼，看向那些鬼面。老顾客生前的队友，很可能就在其中。

他们已经被人面蝶同化，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而一心拯救他们的老顾客，不但已经彻底畸变，仅剩的意识和执念也被扭曲了。

曾经奋力抵抗诡异的灵能者落得这样的下场，叶筠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些许怜悯。

视野模糊了一瞬。

《诡异名录》不知何时移动到他面前，就在他的注视里翻开一页。

【人面蝶有两种形态。巨型化用来捕猎，微缩化用来进食。它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生物，只要猎物身上有它撕咬的伤口，它就可以直接进入猎物体内。】

【一般而言，一旦被这种诡异咬中，就永远无法摆脱它的狩猎。】

【建议尽快打破书咖的权限平衡，寻找驱逐人面蝶的机会。】

又是权限。

这本书的意思难道是，原主共鸣的东西，其实是书咖本身？

叶筠缓了一下：“那要怎么打破平衡？”

书页很快出现新的文字。

【我与书咖出自同源，你可以尝试与我深度共鸣。】

【我知道你对我的突然出现有疑虑，这一点我之后可以解释。我拥有自我意识，对你而言也存在一定风险，但这至少能让你获得放手一搏的机会。】

【再不济，也能暂时压制住人面蝶，避免把你的亲友卷进来。】

用程惊野威胁我，是吗。

叶筠实在没忍住，咳嗽着笑了一声。

“很好的建议，使我大脑融化。”

“我有点好奇了，之前你也是这么骗人面蝶和老顾客成为你的傀儡的吗？”

空气忽然寂静，书页上的字迹停止变动。

叶筠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它回应，就好声好气地继续询问。

“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发现老顾客的意识占据上风，其实仰赖于你对人面蝶的压制？”

《诡异名录》依然没有反应。

叶筠好心道：“你担心我在诈你？那完全没必要。”

“我们溪河市是个小地方，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哪个灵能者突破到A级。单凭老顾客自己，根本不可能压制人面蝶。”

沉默又持续片刻，《诡异名录》终于动了。

它翻了一页，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子遗憾。

【你真的很敏锐呢，不愧是我千挑万选的最佳共生者。】

叶筠莞尔：“共生？你们诡异物品都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吗？”

他向后靠了靠，一边回忆着原主留下的知识，一边斟酌措辞。

“我其实不理解。你这种能压制A级诡异的诡异物品，不愿意自己露面，非要操控个人面蝶冲锋陷阵，到底是有什么顾虑？”

“你甚至大费周章、苦心孤诣地潜伏四年，不惜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

蜜糖一样的眼瞳再次变得幽深。

“该不会是因为，你必须得到我的认可，或者必须是我自愿共鸣，才能得到好处吧？”

书咖又一次变得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诡异名录》才自动翻了一页。

【好叭，如果这是您的决定，那我也只能尊重了。礼貌地向您道别，下辈子再见哦。】

【如果您被吃掉以后还有下辈子的话。】

一直在哭嚎的老顾客闭上了眼睛。

它缩小成一只仅有指甲大小的迷你蝴蝶，悄无声息落在叶筠左臂的伤口上。

叶筠没有说话，也没有尝试挥开那只蝴蝶。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诡异名录》，就像他曾专注地看着人面蝶那样。

《诡异名录》合上了书页，似乎在向他道别。

蝴蝶振动翅膀，眨眼间化作无数亮蓝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下一秒，他的腹部陡生尖锐的刺痛，好像有把细小的钢刷在刮着内脏一样。

那只蝴蝶，在进食。

叶筠重重跌倒在地上。

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微微仰着头，冷汗从额头滑落，滴进他竭力睁开的眼睛里。

那双焦糖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但他苍白的面孔却逐渐失去活气。

他快要死了。

搭在地上的手指颤抖着收紧，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内脏被啃食的痛苦，叶筠终于闷哼一声，微微合上眼。

他喘着粗气，在地上挣扎片刻，缓缓伸出手。

他什么都没说——当然，也可能是疼的说不出来了——但《诡异名录》还是在第一时间理解了他的意图。

他不想死。

他屈服了。

《诡异名录》震颤起来，散发出呼吸般明灭的青色光芒，无声表达着它的欣喜。

为了占据共鸣中的上风，完整保留自我意识，它等了足足四年。

它都快坚持不下去了，终于等到叶筠突然虚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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