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愣住了。

那一刻，他甚至没有看出来眼前的悟有什么不同。

他的悟偶尔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专注的、安静的，纯粹地注视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宝物一样。

那双蓝色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天空的颜色。在这样美丽的颜色中闪闪发光的，只能是真心。

夏油杰为这样的目光窃喜，又为这样的目光担忧。悟如此轻易地将真心交给了他，他也必须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才行。

不同的是，他的悟看他的时候，总是在笑着的。而面前的悟将唇拉成了一条线，是混杂了委屈、愤怒和痛苦的表情。

再仔细看过去……面前的悟脸上的线条更加锐利，肩膀也宽厚了很多。

这是长大了的悟。

夏油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五条悟的怀里，对方收回手，紫色的光芒缓缓消散。

而自己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落落的洞。

夏油杰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首先，这里肯定不是现实，而是特级咒灵所制造的精神污染。从踏入这栋别墅开始，夏油杰就发现自己内心中的恐惧正在被不断放大，迟早会演变成幻境一类的存在。

夏油杰并不怵幻境，他拥有克服内心的恐惧的信心。但他却不明白……从自己恐惧中诞生的幻境，怎么会是这种事？

就算面前出现父母失望的脸，都比这个场景来得靠谱一点。

他害怕悟杀死他吗？

这怎么可能。

悟是他能够完全交付后背的人，绝不会这样做。

而且，这个幻境也不符合逻辑。

悟的‘茈’他早就见识过，被那样的的攻击命中，他毫不怀疑，自己大半个身体都会化为灰烬的，怎么可能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伤口……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

悟没有杀他，也没有露出这种……一点都不适合悟的表情。

别落入陷阱了。

夏油杰偏开视线，不去看‘五条悟’那张让自己万箭穿心的脸，但他还是动不了。

可恶。

夏油杰挣了挣，眉头皱了起来。

这只特级咒灵，术式的效果到底是什么？要引发人内心的恐惧的话，不应该用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吧？

说实话，比起害怕，他现在倒是有点恼火了。

正准备让咒灵对房间里的画发起攻击的时候，幻境出现了全新的变化。

夏油杰看到了血。

幻境中的五条悟，像是发呆似的，抱了他一会……突然，虚空中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伤到了他。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伤口，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就好像他在被活生生地千刀万剐一样。

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了下来。

五条悟连表情都没有变，‘反转术式’不断地发动着，才修复出一块好皮，在未知的密集又凶残的攻击下，很快又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夏油杰慢了半拍，顺着那些犹带温度的鲜红液体，视线上移，正好看到了这副场景。

他头皮一炸，差点疯了：“悟！！”

但这句话并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抬手去碰五条悟的脸，手却不听使唤地垂在原地。他的意识拼命挣扎，但一切都被困在这具已经死去的躯壳里。

夏油杰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什么无能为力的幽灵，说不出话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渐渐变成一个血人。

然后——

“嚓。”

抱着他的手松开。五条悟在他的面前倒下了。

如同天空般的蓝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

夏油杰发现自己能动了。他在一片废墟中连滚带爬地去到了五条悟身边，想要伸手合上对方的眼睛……手穿过了五条悟的身体，他什么都没碰到。

夏油杰大脑空白地怔住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听见了谁声嘶力竭的喊叫，穿过这个渺远的，近在咫尺却不可触碰人世的空间，无人能够应答。

仅剩的理智只能组成一句话。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幻境。

找到悟。

“杰！！”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复幻境中的低沉，而是少年的悟的声音。

夏油杰抬起头，看见破败的房间的尽头，洒满阳光的那幅画里，就连墨镜都歪了的五条悟着急地对他伸出手：“杰！到我这边来！！”

“……”

夏油杰像被蛊惑了一样，对那幅画伸出了手——

然后，恶狠狠地用一记咒力光炮轰烂了画框。

瞬间如同镜面破碎，地上死去的五条悟消失了，画里焦急的五条悟也消失了。

夏油杰呼哧呼哧喘着气，摇摇晃晃地起身，额角青筋暴起。

重要的东西被彻底冒犯，他真是……从没被这种气到眼前发黑的程度。

这只咒灵为了让他慌不择路地跑进画里，竟然编排出了悟死去的样子！

敢这么做，一定是做好了被干掉的准备了吧？

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冲到走廊，拉开了另一个房门。

舟崎美沙的叙述在他耳边响起——

——我的母亲曾经是一名画家。

——她喜欢用画作装点家里，其中最喜欢的一种玩法，叫‘镜面反射’……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副这样的画。

——她的笔触只会给人温暖的感觉而已，异变不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她过世之后，我的父亲接手了这栋房子，异变才逐渐开始。

夏油杰在这个房间里，同样找到了一副笔触温暖的画。

“妈妈！”落灰的公主床旁边，小女孩的幻影一闪而过，“妈妈！”

这是年幼的舟崎美沙。

母亲死去之后，这间保存着美好回忆的别墅落到了父亲的手里。父亲的很多生意不清不白，他看中了这间别墅的隐蔽性，将很多不能见人的事放在了这里处理。

甚至包括，杀死一切背叛他的亲信。

对于年幼的女孩来说，那些可怕的声音，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缩在母亲留下的画旁边——这幅画记录着的，才是她熟悉的家。阳光洒落，温暖平静……不会出现人们的惨叫声。

“砰！”

夏油杰冷着脸，并指为枪，打碎了这一副画作。

他回到走廊，冲向另一个房间……

然而分明是直线的行动轨迹，他却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这间公主房。

“……”

夏油杰想起了五条悟的话，以及最初弹道发生了偏折的那个‘苍’。

这里的空间是错乱的。

也就意味着，目之所见，未必就能够直接前往。折叠交错的空间有太多可能性，一般人就算看破了幻境，也会活活被困死在这里，更别说找到并毁灭那些画作。

挺能干嘛。

夏油杰嗤笑一声，放出自己的所有咒灵，几百只咒灵一齐朝着不同方向进行探索。

十秒后，黑发少年感觉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上墙壁。

地心引力在这片空间里不存在了，他顺利地抵达了天花板，下一刻，他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他发现我背叛他了……”

这一次，是一个男人的幻影。他神经质地喋喋不休着，不断地尝试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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