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常安啊，你这鱼塘的鱼长真挺好，瞅瞅这个头，就这样都可以直接拿出去卖了。”

一个大娘看着水桶中常安刚从鱼塘里给她捞上来的鱼感慨。

自己小心养这么久被夸养得好，常安也很高兴，但对于大娘说的现在就拿出去卖，他还是有些话说的。

“现在还差了些斤两，散卖不好卖。

大量的卖给收货商的话，他们对标的是大渠道，对品相有要求的，现在没到斤两，他们不收，还要养些时间。”

常安笑着解释。

“诶呦，这一下子就能全部卖给大收购商的话，得挣不少钱吧？”

听完常安的这些话，大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应该挣不了钱，我当初回来包鱼塘的钱，后面的鱼苗钱什么的，都是借的，这批鱼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是要还贷款的。”

对于大娘的打探，常安倒没隐瞒的意思，直接将自己的现状说了。

这些事，只要稍微了解一些就能知道，他没必要隐瞒。

“啧，这不是在给银行打工么，算了，你也是辛苦，看开点。”

大娘一开始听说常安这鱼塘里的鱼已经谈好供货商，直接就能卖出去，算了下钱，还以为他能挣钱，还想给自家侄女走个媒人钱呢。

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常安这钱来的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带沟里去，还是别让自家侄女来蹚浑水了。

大娘想清楚之后，将自己带出来的水桶提上，随手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鱼钱给常安塞过去。

“喏，斤两没问题，这是鱼钱，我就先走了啊！”

大娘说着，拎起水桶就往外走，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走出去多远，就看见来接自己的儿子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步跑来。

“你这咋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咋咋呼呼的。”

看自家三十好几的儿子还这副德行，大娘有些看不过眼，儿子刚到跟前，她就一巴掌拍上了儿子后背。

“妈，先别说我了，常安，你家现在可以去不？走，咱们赶快去你家。”

来人刚到跟前就被打，也顾不上和自家老妈理论，拉着老妈，有些着急的看向常安。

“能去啊，怎么了？”

对于对方的话，常安有些不明所以，直接回答。

只是看男人那副样子，常安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走走走，你家地势高，咱们先去你家躲躲。”

听了常安的话，男人也没准备继续在这鱼塘边逗留，拉上老妈就朝常安家方向去。

“你们等等我，我家锁着呢，我走前面给你们开门。”

对于男人一句话不说清楚就要去他家的行为，常安没什么看法。

他的情况，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清楚，除了负债，他家真没什么值钱的了。

他家那样子，小偷都犯不着去偷。

值钱的鱼塘还被他用监控联网，加上他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鱼塘周围守着，旁人也偷不了。

眼见着马上到家，常安看男人那着急的样子，先兜里门钥匙掏出来，预备着给他们开门。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啊？”

常安看都到地方了，没憋住好奇开口问了一句。

“王八蛋，还不是上面那些人搞的屁事！真tmd晦气，不想干了可以不干，连点事都做不好，开闸放水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还能放错，真tmd人才，脑子被屎壳郎嗦过一遍吧！……”

男人自从听到消息之后就憋着一股子气，现在有了常安询问，这话就跟有了宣泄口似的，开口就是一股脑的骂，噼里啪啦不见停歇。

常安一开始还在疑惑他着急愤怒的原因，听到后面，意识到男人话里表达出来的意思，面色瞬间惨白。

“哥，钥匙给你，你自己带着大娘去我房子里吧，我去看我的鱼！”

常安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手，将钥匙递给男人后，转身就跑。

趁着回去鱼塘的这点时间，他忙慌着将手机拿出来看消息。

时间发生的太快，网上还没人在讨论这则消息，但村通知却将现在的情况都传达了个清楚。

上面应急抢险部门的人在开闸泄洪缓解上游水灾的时候，把水闸放错了。

常安他们这片区域本来不在官方给出的放闸区域名单中，因为这意外，被迫要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迎接上游奔涌而下的水灾。

他们现在和上游还有些距离，好歹有时间骂两句，更上面些的地方，连骂的反应都没有，家直接就被淹了。

常安想着这点，勉强将自己的情绪安抚住。

脚步急切跑回到鱼塘边，开始拿网盖筘鱼塘上方，希望能给他多些时间，能让他留下些鱼。

可湍急而下的水流能给人们一点寻找高处躲避的时间已是仁慈，哪里还有给常安留出抢救鱼塘的时间。

在常安刚盖好鱼塘的两个角，正往第三个角那跑的时候，上游湍急的洪水已经肉眼可见。

“常安，你别犯轴，再不躲，你会被水冲走的！”

在常安急切往下一个点跑的时候，之前那男人将自己老妈送到常安房子里，确保其安全之后出来找常安。

看那洪水近在咫尺，而常安显然没躲的意思，还要去抢救他的鱼塘，立马着急的上来拦常安。

都知道常安为了这鱼塘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他因为这鱼塘在外面欠了不少债，可那些哪里比得上人命重要，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男人快步追上常安之后，一把钳住常安的手腕，将他拖着往相对高些的位置去。

“鱼！鱼塘！马上就能盖完！只要盖完，就能抢回来一些！”

常安被拖着走，带着不甘心回头看才被他盖上两个角的鱼塘，嘴里不断念叨。

“你自己看看我们现在的位置，你跑那边去，是想直接送死么？”

男人可没功夫和常安废话，他自己出来这一趟，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出来的，哪里会有耐心和常安掰扯，一路扯着常安就往高处跑。

即便男人已经带着常安用最快的速度躲避，还是撞上了洪水，好在有颗上了年份的树在边上，让他们勉强不被冲走。

常安整个下半身都在水里泡着，双腿被水流冲击地连挣扎提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顺着洪水的流向飘着，上半身胳膊用力抱树，这才没让自己被冲走。

转头看向自己刚刚竭尽全力想保住的鱼塘位置，刚盖了一半的网在刚接触到洪水的时候，就已经被带走，鱼塘内的水迅速浑浊。

现如今，常安已经分辨不出，鱼塘位置内的水，是否还留有一点一开始他养鱼的水了。

连水都确定不了，里面的鱼就更别说。

常安自己都没法对抗洪水的冲力，那些会顺水而下的鱼，此时恐怕已经在离开鱼塘之后，被水流裹挟，去到不知多远。

看着那片被洪水淹没，逐渐看不出形貌的鱼塘，常安的眼神逐空洞。

男人就在常安抱着的树另外一边，距离常安很近，见他呆呆看向鱼塘方向的样子，也知道他难受。

这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又抽不出手来拍拍常安安慰他，可他也怕常安损失那么多，一个想不开，直接放手不抓树，自己去死怎么办？

好歹是条命，男人还不至于无动于衷。

“常安啊，咱们看开点儿，那啥，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以前你经历过那么多不好的事，不都挺过来了么？这次肯定也是……”

男人说到这，有些说不下去了。

回想一下常安从小到大的经历，可真算不上好，那运气，真牛了，都已经到了村里稍微迷信一点的人家，看见常安都躲远远的程度。

这天，常安和男人在那颗树上挂了许久，才在水流没那么湍急之后自救成功。

天色昏暗，窗外暴雨如瀑，屋内电视新闻的声音在不断传出。

播报的是这起近年来最大的一场大雨，以及顺着暴雨而来的天灾。

上游被水淹，下游不可避免会被牵连，此时新闻中正在播的便是记者站在大雨中的现场转播。

“因及时排水疏通，此时灾区的受灾面积已经得到控制，具体情况如何，我们还需要继续跟踪……”

电视的声音开的并不大，却被床上躺着的人听在耳中，听到后面时，不可避免的勾起唇角，他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确，只得露出一个苦笑。

就在两天前，他还在意气风发的憧憬自己的事业有了新的进度，他的鱼塘中养了许久的鱼终于能收获，后面只要将鱼卖出去，他就能将贷款还完，还能有不少的进账。

他的未来似乎有了盼头。

鱼塘是他努力许久，小心照料，一点点仔细养出来的，为此付出的心血努力不亚于那些高技术人才所耗费的心力。

可就在他憧憬在未来光明的时候，自觉自己已经绕过所有可能的倒霉事件，他战胜命运的时刻，两天前，上游水灾放水闸彻底将他的未来沉入水底，泥泞之中。

其实在上游水灾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关注到了。

他深知自己的倒霉运气，怕自己鱼塘这片区域会成为泄洪区，所以天天都在关注，直到看到官方发出的泄洪区域通知，而那份通知上没有他所在的区域后，他才放下心。

没成想，他的心还是放早了，官方名单上没有他所在区域的泄洪通知，但负责开闸泄洪的工作人员却因为莫名原因开错了闸。

后续怎么处理的，他们这些老百姓暂且不知，按上面的意思，要等上游的天灾结束之后才能有个具体的处理结果。

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抢救自己的财物，尽可能挽回损失。

别人的损失还有挽回的可能，他常安的损失都在鱼塘里呢，随着泄下的洪水，一同游走，此时已经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哪里找得回来。

自从发现自己的损失找不回来之后，常安就现在的姿势在床上躺着，两天都没怎么动，一边听关于上游天灾的后续处理，一边回想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

相比较正常人，常安的运气真的有些不好，从小到大都在倒霉中度过，似乎做什么都有一股子霉气围绕着他，挥散不开。

好在，每当他身处绝望，感觉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总会有好心人出现帮助他。

只是他的倒霉运气不是人家好心帮助就能抹平的，或许还因为他的倒霉运气，导致人家受牵连，运气也跟着不好。

这次回老家养鱼还是上学时一位知道他内情的同学建议的，知道他在大城市待不下去，干脆让他回老家发展，连当初养鱼塘前期的一部分钱财都是人家好心担保，才让他从银行借了出来。

可现在，都化为了虚无。

鱼随着洪水游走，常安偿还债务的钱财损失了，后面或许还会把那位好心的同学也给牵连进去。

想到这，常安混沌两天的脑子有了些清明。

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都已经快倒霉习惯了，但他不能把后面的负面结果转嫁到那位同学身上，人家是无辜的，好心帮他，不能沾一身的麻烦。

这想法出来，常安强迫自己将眼前的困境暂时放下，开始想后面该怎么办才能缓解还债的压力。

要将眼前紧迫的事处理好，不会给其他不相干的人添麻烦。

只是还没等他从现在的状态中彻底挣脱，人还没坐起身，就感觉心脏一阵抽疼，眼前发黑，半起的身子摔回到床上，眼前彻底黑沉下去。

常安直觉不好，费力挣扎着想要打电话自救，可惜，电话嘟嘟响了好长时间都没被接通，更没人来救他……

挣扎良久，常安的气息渐渐虚弱下去，直至消散。

在常安的气息消失后不久，他住的地方来了一群人，那些人将门弄开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常安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