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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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凡不像陈述那样保持边界感,他跟上来,问:“洋,你怎么在写五三啊?”
joe冷漠地奋笔疾书,头都懒得抬。
“我兼职家教,教的是初中生。温习一下,不行?”
这么多年,joe就是练也练会了,编理由张口就来。
对外,他必须和向嘉洋保持社会身份的一致性。因为普罗大众对多重人格的认知还是局限的。
也可能带有偏见。
他们不可能见着谁都直截了当告诉对方,我身体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灵魂。
怪胎,变态,那个人脑子有问题,昨天的事今天就能忘记,等等。这类评价很多年前他们遇到过。
而向嘉洋第一次尝试开诚布公,说他得了一种叫DID的病,换来的回应是排挤、审视、质疑和区别对待。
DID?双重人格?你他吗睡傻了吧,臆想出来的。
那你现在叫你的副人格出来给我们看看?
精神病会杀人,是潜在犯罪分子,赶紧叫你家小孩别再和他玩了!
诸如此类。
实则人格并不能自主切换,由压力、创伤、环境等多方面因素共同触发。
并且,DID患者其实更擅自伤,而非伤人。他们的暴力犯罪率远低常人。
于是从那时起,joe和向嘉洋约好,面对陌生或是不熟的人、遇到非必要阐明身份的情况,不论谁在主导这具身体,他们都是“向嘉洋”。
当joe和向嘉洋交换身体的控制权,会出现一些信息差。时间与空间的分裂容易给生活带来不便,比如joe会忘记要去期中考,向嘉洋则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少听了十节课,而笔记本上全是joe的字迹,他要自学才能啃透。
joe的社会化程度很低,如果向嘉洋在休眠,joe就完全如同脱缰的野马,要凭自己的理解去社交和生活。
他们一团乱麻地彼此照应,拉扯,蹒跚长大。
joe对时间的计算有一套自己的度量体系。他长不大,因为他身为副人格,出来的时间很短。他以自己掌握身体的时长来计算时间。
对别人来说已经十年过去,对他来说才一年而已。
joe和其他多重人格的情况不同在于,他并不想吞掉主人格,反而愿意配合治疗,让自己消失。
心理医生说,joe出现是因为主人格在童年时受过创伤,而后希望有一个人能不离不弃地陪着他。
这个人可以是亲人,有血缘纽带般藕断丝连的坚固关系,也可以是恋人,给他专一且独有的爱。
最好能既做了恋人,又成为了家人。
当时向嘉洋年纪太小,还没有恋人的概念,故而joe作为他的弟弟诞生。
心理医生告诉他们,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不要放弃。
双重人格随着时间增长,对脑神经的压迫也会倍增。
最后可能导致脑细胞局部坏死、海马体受损,或是主体因太过焦虑,选择自戕。
虽然DID很难治疗,痊愈案例少之又少,但并非毫无希望。
而如果有一天,joe真的消失了,或是与主人格整合了,那只会有一种缘由。
向嘉洋接纳了不完美的自我,能够健康、快乐、勇敢地去体验世界。
并且,获得了年少时许愿的幸福。
*
“原来你还有干兼职,洋,很努力。”简凡表示敬佩,他闲不下来地问,“那你需要请假吗?萌姐说了,运营双休,每个月还可以给你带薪请假两天。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你跟述哥请个假吧,他现在就能批。”
joe没理他。
简凡:“或者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要是哪天你倒在我们店,那怪吓人的。”
joe忍了忍,没忍住。牙根都差点咬碎。
“能不能先不和我说话了?数学题做不出来了!”
简凡一摸后脑勺:“哦哦不好意思,那你忙。”
joe现在烦得很,谁和他说话他都想和人干一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睡个觉,向嘉洋两膝盖就跟血窟窿一样了。
导致joe现在也觉得疼,坐着写题时不时要动一下腿,否则难受。
为什么会受伤?
为什么没有在备忘录里写上?
草草草!
我要草翻这个世界!
钛谷到了打烊的时间。
店里学徒陆陆续续都离开,简凡在检查设备电源,热闹的店慢慢冷清下来。
joe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走了,他把五三放进书包里,背起来。右手边的桌上贴着便利贴,是向嘉洋的字迹,圆滚滚,joe面带不屑地看了眼,是每日计划。
幸好今天的都已完成,不然joe还得研究一下宣传文案。
又找了个什么破工作!
不爽,无敌不爽。
joe黑着脸,仰头扯着嗓子通知整个钛谷店。
“喂!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这一嗓子喊得很大声,陈述从穿孔室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问:“身体好了吗?”
好个毛笔。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向嘉洋?
好你个陈述你想老牛吃嫩草!
你敢说你不是垂涎我哥的美味脸蛋?
至于那个樊煜,最好是死在外边了。
天上没有馅饼掉,男人示好必有猫腻。
现在来一个男的接近向嘉洋我就打一个。
joe冷笑出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径直绕到简凡旁边。
“简凡哥,要不麻烦你送我一下,我现在还不太认识回家的路。”joe说。
简凡嘴里吐着的泡泡都破了,指了指自己:“...我?!我送你?!”
“嗯。”
“...”
简凡看看陈述,看看向嘉洋。
“..行啊,正好我顺路,我送你啊洋宝。咱们不和叔叔走。”简凡乐得吱哇乱叫,勾上向嘉洋的肩膀,“来来来,我们年纪相仿有话聊。”
joe不动声色撇开简凡搭着他的手,跟简凡走出钛谷。
陈述手指拨了下车钥匙,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上午六点,向嘉洋一觉睡醒,天塌了。
他撑起身子,看到民宿房间墙壁上的投影了一行大字。
“我帮你拒绝陈述了,你们没戏了。——joe”
本次joe主导身体时长还不到五个小时。
但是战功赫赫。
而且joe学坏了。
他没有在备忘录中给向嘉洋留下任何文字。哪怕一个笔画。
仿佛是报复向嘉洋没有记录膝盖受伤一般,昨天人格切换后的一切,向嘉洋都没有印象。
也无从考证。
向嘉洋坐在床上,睡眼惺忪,满脸懵怔。
他花了五分钟时间接受戏剧性的投影字幕,挠挠头,长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
既然我拒绝了陈述一次,那就找个机会让陈述也拒绝我一次。
这样我们两不相欠。
向嘉洋开始认真刷牙。
他心心念念要打一个舌钉,只是不知道猴年马月可以成功。
洗漱台的手机震动两下,向嘉洋拿起来。
简凡在钛谷的员工群内@了全体成员。
-晚上七点,老地方,1807包厢。
-热烈庆祝钛谷开店两周年!
说完,简凡在群里发了红包。
向嘉洋问:我可以去吗?
姚小川:当然,你不去要罚款的。
官天萌:都是自己人。
简凡:什么叫可以去吗?!多见外,你是钛谷光荣的一员!
其实向嘉洋想借机看看陈述的态度。然而陈老板一惯沉默寡言,什么都还没说,群里这帮人全帮他说完了。
看他们这么热情,向嘉洋发表情包致谢,而后才点开红包。
居然还成了手气王。
群里聊天记录盖高楼般往上叠,简凡发了个地址。
傍晚六点多,向嘉洋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自己一下,把脸蛋弄得白白净净的,稍微定了个发型。
镜中的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有恰到好处的俊俏与少年气,不稚嫩,也不老成。眼角弧度柔和,看得出他爱笑,弯月眉眼,睫毛浓密,微微上翘,灯光下他的嘴唇饱满而立体,唇色偏浅。
这是一具秀色可餐的优秀皮囊,然而这样的皮囊世上数不胜数,能叫做独一无二的是皮囊之下的向嘉洋。
*
七点,向嘉洋准抵达包厢,简凡迎着他进去,喊他随便找座位坐。
店内其他学徒向嘉洋还不熟悉,他看到姚小川已经坐在角落玩手机,于是走了过去。
“来了?”姚小川笑嘻嘻地,“你喜欢吃什么可以自己点,今天是火锅局。”
他把菜单递给向嘉洋。
“谢谢。”向嘉洋冲他笑了下。
官天萌拎着一大扎的酒进来,像个酒神。她豪迈地往桌上甩了五六个启瓶器,“老板请客,你们千万别心慈手软。”
周围一帮人发笑。
包厢内气氛还不错,向嘉洋坐了会儿没觉得不适应。
原本他不喜欢人挤人的逼仄空间,但可能因为他想见陈述,钛谷的每一个人也都很好,所以向嘉洋喜欢这里。
等了好久,门口才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
高挑,冷峻,因为是和朋友聚餐,陈述没有穿太正式的西装,但也看得出他稍微打扮了下,整个人帅得冒金光。
“我问你个事。”姚小川瞥见向嘉洋的眼神,凑近他,“你是不是看上老大了?”
“是。”向嘉洋笑着说。
“承认得这么爽快?那你怎么没有表示?”姚小川见怪不怪道。
“我怎么没有表示了。”向嘉洋说,“我不是一直在追他吗?”
“追...哪儿了?”
“看不出来吧,这就是我的策略。”向嘉洋和他碰了下杯,“简凡都知道了,我真的有在追的。”
“卧槽。简凡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能偏心。”姚小川拍拍胸脯,“我也很有用的,可以帮你。”
向嘉洋问他:“怎么帮?”
姚小川打了个响指,信誓旦旦:“等着。”
他站起来,冲陈述招手。
“老大,这儿!”
陈述进来时已经注意到这处角落。向嘉洋和姚小川似乎聊得很开心。他们在的位置在包厢一侧,座位比较窄。再塞个人进去手该不知道往哪放。
“给你留了位置,坐呗。”姚小川盛情邀请。
陈述摇摇头,“你们坐。”
他就近找了个上菜口坐下,旁边学徒拿着手机,马上和陈述开始聊稿图。
“...”
向嘉洋幽幽看向姚小川:“..喂。”
姚小川:“...抱歉。小的没用。”
“也罢,王子饶你这一次。”向嘉洋又跟他碰了杯。
姚小川乐了,直呼殿下英明,而后和向嘉洋彻底聊开,两人交头接耳,偶尔还一起笑出声。
陈述坐得离向嘉洋很远,几乎呈对角线。
包厢嘈杂的夹菜与交谈声里,陈述和人聊纹身的音调算不上大,但落在向嘉洋耳朵里却很清晰。
向嘉洋只能用余光看他,陈述露出了线条流畅的手腕,手指落在转盘上随意拨动两下,挺带劲。
饭还是要好好吃,上菜后向嘉洋一边给姚小川下肥牛,一边自己蘸了调料。
气氛仍然很好,熟人局没那么多讲究,酒足饭饱后他们换了场地,想玩点游戏。官天萌和另外一个学徒家里有点事,先走了。
向嘉洋被姚小川带着,很快融入,到他抽大冒险牌时,上面写着“脱一件衣服”。
简凡不满:“便宜向嘉洋了!他有两件呢,脱一件也没什么,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述注意过来,手指点了点桌面,问他:“你还想看什么?”
桌上顿时一片起哄声。
长了眼睛都瞧得出来,他们老板好像很护着新来的这位帅哥运营。
“嘿嘿。我就看个热闹。别介啊。”简凡贱兮兮地接话。
他们目光炙热,向嘉洋只好站起身。
要脱他外面的防晒衣时,向嘉洋动作稍微犹豫了片刻。
本来没什么,即使要他脱光他也玩得起,游戏精神。萌姐走了,在场又都是男人,向嘉洋更不在乎了。
有女生在这样不礼貌,其他都好说。
但是他手腕上有刀痕,还没消干净。
不然也不会出门总带一件长袖。
向嘉洋有些纠结地摸着自己脖子,想说点什么,对角线的陈述忽然站起来。
他倒满了一杯酒说:“他不脱,我代喝。”
“什么?!”简凡差点原地起跳,“述哥,你刚刚说什么?!?!”
“谁要你代喝了?!”简凡贼得没边儿了,问,“我们洋喊你代了吗?”
陈述视线稳稳当当落在向嘉洋脸上,视线交接时,他手里拿着酒杯,问:“好。那你要不要?”
向嘉洋耳朵一下有点热。心跳也有点快。
几秒钟时间他想了很多,强行先压下去了。
他看向周围:“他喝了,我就可以不用脱吗?”
周围人点头:“规则是这样,差不多。”
向嘉洋又问:“里面是啤的还是白的?”
陈述说:“白的。”
向嘉洋转头:“那可以让他换成啤的吗?”
姚小川猛地缩腮憋笑:“那不行。英雄只能喝烈酒。”
向嘉洋弯腰和姚小川说悄悄话:“陈老板酒量怎么样?”
“你放心吧,好得很。地下室满柜子都是洋酒,一杯白的而已,根本难不倒他。你不用心疼。”
“不行,我心疼着呢。”向嘉洋嘀咕。
“你就让他代了吧,陈老板一般不跟我们喝酒呢,你看不出来吗,桌上都没人敢敬他。”
向嘉洋点头,“好。”
再推脱反而拂面子。
陈述喝完坐下,和旁边人又说了些什么。
向嘉洋被姚小川拉着坐下,姚小川激动得疯狂在桌底下给向嘉洋打手势。
其实向嘉洋自己也很激动,只是他不显山不露水,唯一的破绽是耳垂的坨色。
接下来玩了两圈游戏,向嘉洋都不太在线。
他思绪早已飞出体外。
向嘉洋有好几次想趁着大家没注意,拿手机发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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