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内堂，门窗紧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白雪霁点着摊开的地图，上面北境防线被重重勾勒，“佘家军撑不了多久。朝廷的粮也指望不上那群扯皮的官老爷！”

花解语啪地合上扇子，“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户部那群臭虫，怕不是正盘算着从这‘燃眉之急’里再刮下几层油水呢。”

一向沉稳的青栀，听了前线情况，也不由皱起眉头，“薛相既然给了路子和准信，那必然是官家也是点了头的，这是可以咱们自己趟道的意思？”

白雪霁眼中闪过精光，“对！我想了几个点子，你们帮忙参谋一下。”

“第一，自筹粮饷。”她展开薛桧之提供的简易通道图，快速点过几个关键的州府节点，“青栀，你坐镇临州总调度，即刻启用白氏账上能动的所有现银，再加钱氏支援的部分本金，选澧棠阁在北边关系最硬的几家老粮商，佘家军防区后方的蕲州、保州、庆州三地，就地火速设立粮台。”

她看向丹娘，“你协助青栀，咱们直接现银交易，溢价一成也要把粮食给我抢到手。灰鸽帮的人会走他们探明的隐秘山道、废弃官驿，避开所有关卡，直送到我指定之处，届时佘云邺的人会来接应。第一批粮，我要十日内必到前线！”

“没问题。蕲州老周、保州刘胖子，我都熟，这就去办。”青栀点头，立刻转身安排人去调取账簿、签印信。

“第二，特许专营。”白雪霁看向花解语，“花孔雀，你跑一趟兵部和转运司。你路子野，带上钱氏的招牌、我的乡君名刺，再加上薛相暗中疏通的手令。就说为解军饷之困，请给佘家军驻地附近州府特许酒类专营权，以军法形式临时授予佘家军办理，时限仅到战事平息。所得利钱，专款用于采购伤药和补充军械。兵部那群老爷可能犹豫，但转运使司的郑转运使，他小舅子在保州开酒坊多年，暗示他能分一杯羹，他必有门路去敲边鼓。”

花解语媚眼如丝，“放心吧，我的小春春。我保管让他们‘心甘情愿’，还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

“第三，以商养军。”白雪霁的声音带着一股沉稳的杀伐气，“动用灰鸽帮北线所有空闲车队和人手，在现有护送白氏现有茶货、布帛去北地的商道上，有偿承接佘家军非核心军需的转运。比如药材、普通布匹、火塘用炭，按市价七成收费，既补贴军费，也让军需走得更快更稳。”

她最后看向李五，“五哥，你帮忙灰鸽帮各坛口的舵主。”

李五点头。

钱昌老爷子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此刻，才捋着长须，沉声道：“老夫即刻修书，与相熟的那些老交情打声招呼。钱氏的牌子，关键时刻，还能当块敲门砖！”

****

方案敲定后，白雪霁直接修书一封给佘云邺，详细说明计划，并通过薛桧之的渠道帮忙送达。同时，巨额资金、钱氏的招牌、澧棠阁的高效执行、灰鸽帮的网络全力开动。

在朝廷的粮草还在驿站扯皮时，第一批满载粮食的车队已沿着人迹罕至的山道抵达了佘家军手中。紧接着，烈酒专营的利润迅速转化为成捆的箭矢、成箱的金疮药。灰鸽帮的民用运输队也开始穿梭于军营与后方城镇之间。

源源不断的补给，如同甘霖注入干涸的土地。濒临崩溃的防线稳住了。

将士们吃饱了肚子，拿到了新补充的箭矢和伤药，士气大振。佘云邺抓住战机，亲率精锐利用熟悉的地形，打了几个漂亮的伏击和反击，接连取得小胜，硬生生将乾军的凶猛势头遏制住！

奇迹就这样在北境悄然发生了。

捷报飞传临安，朝野震动。百姓奔走相告，盛赞“宜宁乡君”急公好义和和神机妙算。白雪霁的名字，连同她这套“商援军需”的奇谋，响彻江南。军报连同来自转运使司的“商民踊跃报效，助军度困”的奏章一起送入了宫闱。

紫宸殿内，宋德真看着前线转危为安的捷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好啊！好一个白氏商号，好一个宜宁乡君！真乃女中丈夫！”

翌日，宣旨太监便带着浩荡的队伍，捧着黄绫封轴来到了白府。

“制曰：宜宁乡君白雪霁，秉性淑惠，深明大义。值北境告急，社稷危难之际，倾尽家财，广联商贾，独辟蹊径以疏军需，解数万将士倒悬之危，彰其急公好义、智勇无双之德业。朕心甚慰，特此擢封为五品‘宜宁县君’，赐金百两，帛百匹，以旌其功，以显其德，咸使闻知。”

圣旨洪亮，白府内外跪倒一片。陈婶、泽兰等人已是激动得泪流满面。白雪霁叩首谢恩，接过沉甸甸的诰命文书和赏赐，心中却无多少欢喜，只余对前线的牵挂和对钱七郎的思念。

然而，当夜的御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烛火跳跃，映着宋德真脸上褪尽笑容后的深沉阴郁。侍立在侧的，只有薛桧之一人。

“白雪霁此次所为，解了北境燃眉之急，功不可没。”宋德真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薛桧之躬身应道：“陛下圣明，宜宁县君急智善断，实乃社稷之福。”

“社稷之福？”宋德真忽然冷笑一声，指着北境舆图，划过那条新生的补给线：“可你看这‘民间粮台’，这‘特许专营’，这‘以商养军’……不过旬日之间，便能调集如此规模的钱粮物资，绕过朝廷六部、转运使司乃至地方衙门，直抵边陲军营！这份财力、这份能量、这份……手段！薛卿啊，你说这像什么？”

他缓缓转身，冕旒的玉珠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佘钧鹏父子皆掌兵，手握十万边军铁骑；钱氏富甲，如今更是打通了东南海运与外洋；再加上这位心思玲珑、手腕通天的‘宜宁县君’，和那个遍布市井、朝野的灰鸽帮……若三者联手，互相倚靠……”

宋德真没有说下去，只冷冷地盯着薛桧之。

薛桧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皇帝忌惮的，已不再是单纯的商贾敛财或边将跋扈，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脱离了他掌控力量体系。

无论事实如何，他认为，一种足以颠覆秩序的怪物雏形正在形成。

薛桧之立即深深拜下，“官家明鉴！此举实乃战时权宜之计，虽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断不可开此先河为常例。虽县君忠君爱国之心天日可表，然商贾之力干涉军国至重，确非常道，恐遗祸无穷！臣定当约束……”

“约束？”宋德真打断他，声音更冷了几分，“薛卿，你是聪明人。朕知你与白氏旧谊深厚。但她如今羽翼已成，名望日隆，朕若明旨打压，非但寒了忠臣义士之心，更显得朝廷无能。北境之事，她有功，朕赏了！但这个‘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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