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白府彻底热闹起来。

婚期定得如此紧迫，所有环节都被压缩了。陈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劲头，恨不得把白雪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抓在手里学礼仪。

“……迎亲当日，新妇出阁，足不履地……”陈婶板着脸，一丝不苟地传授着。

白雪霁端坐在那儿，试着按要求挪步，一板一眼走了两步，自己先绷不住笑场了：“婆婆，这步子也太别扭了！像只跛脚的鸭子！”

陈婶气得拿戒尺轻轻敲桌子，“不准笑！得学！“

白雪霁揉着太阳穴，对着丹娘哀嚎。

旁帮忙整理绣线的泽兰捂嘴，肩膀耸动。关兮容也忍不住莞尔。

“太难了！比管十个铺子的账还难！”白雪霁丢开书，瘫在椅子上耍赖。

恰好钱七郎踱步进来，看到这一幕，眼底漾满笑意。他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腰背，帮她矫正了一下身姿，然后对陈婶慢条斯理地说：“这些礼数，她懂个大概就好。随她心意吧，我的雪儿，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闺阁淑女。”

他拿起桌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塞到她手里，“尝尝这个，庄子上新摘的，甜。”

白雪霁立刻眉开眼笑，咔嚓咬了一大口，得意地朝陈婶和丹娘扬了扬下巴。

陈婶一噎，无奈地跺了跺脚：“行行行，你们小两口说了算！老婆子我是恶人了！”

白雪霁见状，又赶忙去哄着一脸不满的陈婶了。

不久，丹娘带着几个绣娘，小心翼翼地捧来了赶制好的嫁衣。正红色的蹙金绣云凤纹大袖衫，金线在阳光下流淌着夺目的光泽，华美异常。白雪霁在众人催促下试穿。

关兮容围着白雪霁打转，惊艳地赞叹，“哇！东家太好看了！“

钱七郎走上前，仔细端详着盛装的白雪霁。他伸手，极其轻柔地替她调整了一下凤冠的位置，微微皱眉道：“这凤冠沉了些，回头让他们在冠内多衬些软缎。“

众人这才注意到白雪霁被沉重凤冠压得微微泛红的脖颈，关兮容赶紧上前调整，“还是钱东家细心。”

陈婶内心也暖暖的，虽说两小儿女不知规矩，但这钱七郎还是心疼咱家棠丫头的。往后的日子，自己也算放心了。

满室的温馨中，白雪霁也不由笑了。

****

定亲宴前夕，一个春雨淅沥的午后，赵清梧突然来访。

她眼圈通红，步履踉跄，全无平日端庄娴雅的模样。原先正与众人嬉闹的白雪霁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挥手让泽兰她们先出去。

见房内诸人已被屏退，赵清梧几步冲上前，直接扑进白雪霁怀里抽泣起来。

“怎么了？”

白雪霁被她哭得心头一紧，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不哭不哭，告诉我，谁欺负我们家清梧了？”

赵清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勉强说出：“雪霁姐姐……父亲……父亲他逼我嫁人.……”

白雪霁吃了一惊，扶她坐下，递过帕子：“赵学士一向最疼爱你，也最讲理，怎么会逼你？怎么会这么突然？对方是哪家？”

她印象中赵文鸿对唯一的女儿视若珍宝，婚事上更是谨慎。

赵清梧接过帕子，“……王氏……是王氏的人从中牵线说合……说那魏家公子人品端方，家世清贵，与王家也有些姻亲……父亲……父亲被他们说动了……毕竟我已经十九了，迟迟不婚配于名声有碍.……婚事……定在明年开春………”

她越说越伤心，“我知道……我知道魏家门第是好的.....可我，我连那人面都没见过几次……父亲他……他这次怎么如此……”

“王氏？”白雪霁蹙眉，那不是桧之的岳家嘛。

“我辩无可辩，拒无可拒….…”赵清梧抬起泪眼，抓住白雪霁的手，“雪霁姐姐，我在外面装得事事得体，可我现下真的快疯了！我，我只能来来找你了！你…..你陪我喝点酒好不好？就今天，让我醉一回……”

“好，我陪你。”白雪霁霍然起身，吩咐泽兰，“把我埋在杏花树下那坛‘醉春风’搬出来！”

****

那一晚，月色溶溶。

白府后院的凉亭里，赵清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灌下去。酒意上涌，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不再压抑。

“……雪霁姐姐，你说...…这世间情爱，为何如此艰难？”她醉眼朦胧，痴痴地望着亭外被雨水打湿的海棠，“我……我心里明明装着一个人......却只能看着他娶了别人……还要强颜欢笑去道贺….…多可笑.....“

白雪霁心中一动，蓦然忆起了稚女社那日她捧着薛绘之诗词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出：“或许你说的人，是薛相？”

赵清梧猛地一震，泪水汹涌而出，不再伪装：“是。是他。我知道我痴心妄想……他是右相，是王家的乘龙快婿....…可我……我就是忘不了…..忘不了他与我父亲谈事时，偶尔与我论及诗词时……那惊才绝艳、温润如玉的样子……他夸我那句‘清词丽句’，我记到现在。若嫁给他的是我，或许……也罢……我嫁去魏家也好，至少……至少因着姻亲，以后家宴节庆还能远远地看他一眼...…”

她说着说着，又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听着她的哭诉，白雪霁想起薛桧之大婚前夜在水榭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越是真心想珍惜的人和情，越是会被所谓的大局逼成最讽刺的样子。再想想薛桧之那夜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白雪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桧之喜欢的是赵清梧！却被权势所迫娶了王韫，所以才有那番痛彻心扉的话！

自己虽然经历波折，但姻缘也算美满，能嫁给所爱之人。而桧之和清梧明明两情相悦，却要被活活拆散！

一股强烈的同情和不平瞬间涌上心头，白雪霁也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感直冲喉咙，“清梧，我懂，我都懂。这世道…….何其不公！对真心……何其残忍！”

悲悯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她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抱着赵清梧大哭：“可怜！真可怜！你们......都可怜.....”

酒意越来越浓，两人最后竟醉倒在凉亭的石凳上。春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朦胧的月亮挂在天际。

白雪霁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随身揣着的那枚裂纹遍布的鹤纹玉佩，从她松散的衣襟里滑落了一角出来。

次日清晨，赵清梧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和白雪霁躺在庭院席子上盖着薄毯。她揉着额角坐起身，眼神还有些茫然，恰好瞥见白雪霁衣襟口露出的那枚玉佩一角。

温润的玉质在晨光下微微反光。

赵清梧脑子还昏沉着，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是下意识觉得这玉佩的形制和纹样好生眼熟。

这时，赵家的仆妇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禀报：“小姐，老爷唤您回去呢。“

赵清梧心烦意乱，匆匆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仆妇往门外走。

就在她跨出白宅门槛的瞬间，清晨的凉风猛地一吹，残存的酒意和混沌瞬间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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