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东风》
裴昭樱既召回了江逾白,日日操练禁卫。
内宅之中,又联合四位掌事管家嬷嬷,将下人们梳理一通,拔除细作,平日里嘴上把不住门的也被放了身契遣散了去。
内外固若金汤,裴昭樱才松了口气。
皇帝与礼部商议公主出降规格等事宜,对外还得走一遭择婿的流程,少说需要月余功夫,裴昭樱须在婚前多活动手脚,免得婚后有变受制于人。
说来好笑,纠缠裴昭樱许久的梦魇并非只一味地让她痛彻心扉,裴昭樱还能隐隐记得梦境中有一人,无声相伴,抚琴奏乐,乐曲似有抚慰人心之能,成为她无尽折磨中唯一一点亮光。
那人令她一改愁眉困顿,开怀地饮酒欢笑,她的欢喜不仅仅是因为乐曲,还因为这为她奏乐的人。
只不过,裴昭樱将梦里透露的生死劫难放为首要,这几日得了喘息之余,才回味起来。
梦中,她似乎唤那位琴师为“君澹”……
“殿下,京城内的乐坊都打听了一遭,没有名为‘君澹’的乐师。”属下小心回报。
“知道了,下去吧。”裴昭樱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也许梦魇而已,当不得真,但总觉得心悬在那处不安得厉害。
“殿下,听闻京城中要属邀月楼的乐师最为精通丝竹,琴技高超。殿下这段时间也累了,不如去邀月楼听曲散心,万一真能恰巧碰到殿下所寻之人,更是意外之喜了。”
绮罗适时进言。
裴昭樱比之从前耽于变故喜怒无常已经好了太多,那时,府上的人在她面前疾步行走都是不敢的,唯恐她伤怀责罚。
如今府上众人的日子跟着主子的心情好过了起来,绮罗想方设法地想叫长公主再阔达开怀些。
裴昭樱一听有理,说走就走,收整随从、护卫去了邀月楼。
邀月楼格调高雅,不流于凡俗,吸引不少达官贵人时常流连,而裴昭樱是皇帝一人之下顶了天的尊贵,另在邀月楼前金明池上的亭台中安置,唤邀月楼的乐师们一个接着一个轮流试琴。
顿时,金明池畔,丝竹雅乐之声葳蕤蔓延。
肖泊今日休沐,轻装简行,衣着打扮上已是极尽朴素低调了,但一张俊脸走到哪儿去都引人注目。
他干脆戴上了半块白玉面具遮掩,又在街市上虚绕了几个圈防止有人跟踪,才直奔邀月楼的后门小道。
他在一间不显眼的柴扉上错落地轻叩数下,暗号无误,门才开了,出现了一张刻意易容过让人记不住的路人脸。
“长公主遇刺一案说是齐王旧部所为,我在大理寺没查出来头绪,证据实在有限,你们多加打探,看是否能查到旁的线索来。”
肖泊附耳吩咐。
邀月楼的客人们非富即贵,觥筹交错间一不留神就吐露出有用的只言片语来,肖泊的暗桩深埋此处,从而情报灵通。
“是。”卫四是肖泊父亲传给他的忠仆,听命行事,忠心耿耿,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卫四又简要地汇报了肖泊上一次留心的消息,最后提了一句:
“长公主殿下今日在金明池唤遍了邀月楼的乐师依次奏乐,似乎在找什么人。”
肖泊维持着面无表情,没多久,唇角便开始上挑,语调不自觉地转柔:
“……我知道了,你这儿借我一套衣服更换。”
这下,他是生怕在在乎的人面前开不了屏。
暮色将沉,裴昭樱越来越心浮气躁,每一个乐师都不能给她梦里人的平心静气之感,有的乐师才弹了几个音,就被她不耐烦地摆手打发下去领赏走人。
或许,一开始不当真不抱希望,便不会失落至此。
人总在濒近希望后,更不能面对现实。
裴昭樱望着残酒不语,留下继续蹉跎没意思,又不想离去。
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个人来。
江逾白说,他和肖泊交了手,没想到肖泊不仅会功夫,而且武艺丝毫不在他之下,两人在大理寺中不便全力以赴比试,但他没在肖泊手上讨到一点儿便宜。
当日琼花宴,肖泊盲射,技惊四座,裴昭樱就猜到了此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可听闻江逾白没赢过肖泊,很是震惊了一阵。
江逾白当年,是刀口舔血,从生死线上一次次练出来的好武功。
肖泊总波澜不惊,不显山露水,敛尽锋芒,每每需要的关头,又似无所不能,成为当下时局所需要的中流砥柱。
肖泊可会抚琴?裴昭樱被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念头逗笑了。
罢了罢了,许是缘分未到。
裴昭樱正要示意打道回府,忽闻弦音由远及近传入她耳中,与残阳弱水浑然一体。
曲调犹如自然之景一般柔和地抚平人的心绪,本身又有着超脱外物的傲然。
就像梦魇中裴昭樱所得到的那星星点点的慰藉。
裴昭樱一时怔然。
是一艘画舫缓缓靠近,画舫上有人弹琴,琴音如泻。
未等裴昭樱发话,外围的一行亲卫已然警惕拔剑以对。
弹琴之人不疾不徐,也不令船夫停下,只等一曲终了,才起身隔着段距离遥遥对裴昭樱施礼。
沿岸文人雅士、贩夫走卒,莫不对他的琴艺抚掌叫好,点评议论。
“这人看着也不像是邀月楼的乐师啊?弹得却比乐师们好上十倍、百倍呢!”
“高手在民间啊,我以后都不想去邀月楼花钱听曲了,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切,说得好像你去得起邀月楼似的,今天是走了运,半文钱不花,如闻仙乐。”
以“仙乐”形容这番的琴曲,丝毫不差。
肖泊的身形一点一点在裴昭樱眼中清晰。
朦朦胧胧时,裴昭樱是真的害怕,是他出现了在她的梦里,她总不能将这件荒唐事拿来与他说了,显得像随口编出来的瞎话,为了强行说明二人有缘。
但他近前之后,裴昭樱呼吸缓了下来,是肖泊,总比是旁人好。此情此景,她情愿是与肖泊相见。
“肖泊大人。”
裴昭樱抬手示意亲卫放下刀剑,招呼他上岸。
肖泊极注重分寸,等有了裴昭樱明确的指令,才跨上岸来,步履稳当,再躬身行礼。
亲卫们风声鹤唳,虽收了武器,个个目不转睛地盯死肖泊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发难,绮罗更是站在裴昭樱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肖泊换下了出门时穿的粗布衣衫,现下着的是一件月白锦袍,头发用玉簪束起,无冗余的雕饰,英挺逼人,直直瞧着裴昭樱的眼睛。
裴昭樱今次大张旗鼓查遍了乐师,肖泊猜得出是和自己有关。
但他拿不准,裴昭樱究竟知道了多少,又将如何对他、对肖与澄。
重弹琴曲,撞到裴昭樱面前,既是寄情,也是试探。
肖泊急于从裴昭樱的神情中读出些什么,他根本不信今番只是裴昭樱突发雅兴,但要论及其他,只怕交浅言深,更不得裴昭樱信任。
裴昭樱赐了座,让人给肖泊斟酒,缓声问道:
“孤竟不知,肖泊大人琴技惊人。肖泊大人特意寻孤,可有要事?”
她不能带着全府上下的性命一同冒险。
纵然怀有爱才之心,月余后要与肖泊联姻,也不得不再三小心。
她看得出来,肖泊于朝中独来独往,清冷孤绝,事出无因必不会与人主动相交。
“特意谈不上,见殿下在此处寻觅乐师,似乎没有一个能入殿下眼的,下官便献丑了。”
裴昭樱说了几句客气恭维的话,见肖泊面上不动声色,又犯起了恼。
裴昭樱抓心挠肝的有许多问题想问他,譬如他可是真心愿投在她麾下之类,怕火急火燎地率先开口落了下乘,气肖泊“自投罗网”后云淡风轻。
裴昭樱心浮气躁,尽力遮掩后,仍在面上显了出来。
肖泊打眼一瞧,略有了数,若裴昭樱知之甚多,定然不疾不徐地稳坐幕后开始布局,只当旁人是她网下的猎物。
依她如今的情态看,恐怕只晓得些旁支末节,才会火急火燎捏着一点线索海底捞月。
其实裴昭樱根本不必在云里雾里中如惊弓之鸟,这一次他是要帮她到底的。
肖泊见她眼角眉梢挂了沮丧,没有再刻意紧绷着不可逼视的威严,心软,嗓音跟着软化:
“殿下是在寻什么人吗?大理寺差役众多,消息广集,下官或可帮到殿下一二。”
裴昭樱搪塞过去,见他有帮忙之意,总算是抓住了问话的由头:
“肖大人为何要帮孤呢?在公务上,孤与肖大人的政见是不谋而合,旁的事,肖大人有何理由再三相帮?孤不想不明不白地担了情。”
肖泊端起酒盏,嘴唇只抿了些许琼浆,在裴昭樱的急切中笑眼看她:
“上次殿下派人招贤纳才,下官已看出殿下一片惜才为民之心,当场便……应允了,殿下难道不记得了么?”
放下酒盏,肖泊缓缓抬眼,加重了字句:
“所以如今,下官是殿下的人,为殿下分忧,是份内的事。”
日光黯淡,更叫明珠熠熠生辉。
脱开处理公务的严肃场合,肖泊的仪容俊朗实在不容人忽视,那种不显阴柔的男子美感从光影之中突围,刺得裴昭樱耳根子生热。
肖泊这是在同她表臣子的忠烈之心,似是接受了她的收拢,她应当为手下多了一员良臣助力而开心才是。
裴昭樱此刻却被这清浅的一句话搅弄得心乱如麻,面红耳赤,只恨没有屏退左右。
仿佛肖泊说出的是些了不得的虎狼之辞。
太有歧义了。
裴昭樱很难确认肖泊是否故意为之,总之他面上是一派光明正大,未有丝毫不妥,裴昭樱若因此做了他想,显得她不磊落。
所以,裴昭樱轻咬舌尖,利用薄弱的刺痛镇定泰然:
“孤知肖大人非池中之物,但肖大人放心,无论肖大人有何疑虑,孤必以诚相待。”
肖泊含笑道:
“其实,有疑虑的,是殿下吧?”
裴昭樱被说中了心事,无意隐瞒于肖泊,只是无话。
确实,她步步小心,步步试探,既需人才,急于用人,又怕一个不小心,会行差踏错,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肖泊不恼,只是抓着了这次恰当的机会,与裴昭樱表明了立场:
“下官是站在殿下这处的,殿下或许不解,或许心头防备,那也只管看下官的今后是如何为殿下尽忠便是。”
裴昭樱猜他独独投靠他的理由。肖泊和肖与澄的关系不好,与肖家的人亲情淡薄,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向来高傲,是看不起无人察举一步一步爬至此处的肖泊的,或许,长公主的青眼是肖泊能够的到的最佳选择。
裴昭樱问道:
“肖大人可有欲施展的抱负?想要实现的愿望?只要于社稷无碍,孤会成全肖大人的心愿。”
走得太顺当了,裴昭樱会怀疑脚下踩得实不实。
肖泊最好是能提些要求,裴昭樱尽力办到,与之等价交换,才好跟他启齿,不日将会被宣布的那桩婚事。
肖泊眸如一剪秋水:
“非要说有何愿望的话,惟愿……殿下平安。”
他说得平淡,也掩不住赤诚的分量,那般厚重,裴昭樱不能平静,把持酒盏的手抖了一下,有酒液溢出,在小案上汇聚成一道流淌的溪流。
肖泊唯恐这话重了,欲盖弥彰地补充:
“如今权臣欺主,诸侯割据,能有心气有能力改变朝局造福黎民的人,只有殿下。殿下平安,便是天下百姓之福。”
裴昭樱面皮薄,耳根子烫得快让她维持不住威严,他这么一说,总算听起来不像恋人之间的情话软语了,裴昭樱大大放心。
二人态度已经说得足够清楚,肖泊的忠心得用与否,以后有的是机会考察。
裴昭樱酝酿着,要如何将驸马人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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