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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朕的白月光》

5. 第五章

萧珣没有回答。

那时,他在王福的催促声里,上了马。

他是趁着行幸甘泉,而瞿阳前往巡视甘泉米仓,又去云阳县内,赏赐百户牛酒的时候,微行出来的。

他来这里,一是见苏澹,二才是致哀。

致哀用不了多久,他又担心瞿阳知晓了他与苏澹的私下会面,所以不能久留。

越来越粗粝的风打在他的脸上,似乎还卷来了晚秋的雨,或是早至的雪,他的脸也湿了。

马蹄声,疾风声,扬鞭声里,夹了他沉沉的声音:

“好。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七日前,等他终于清算了瞿氏一族,下了恢复苏澹官身的旨意,萧珣难得地醉了酒。

这条路,他走得艰难,一路荆棘,洒上了好多人的血,可他到底是做到了。

他在醉眼里看见了苏婵。

眼睛亮亮的,笑意盈盈的苏婵。

像极了十四岁时候模样。

十四岁,他们一道坐在承明殿中,跟着太傅读尚书。

淮阳王世子本也同在殿中受教,不过萧珣登基后没过几年,瞿阳不准萧氏王侯在京久留,他就同淮阳王一道就国了。

一起读书的还有瞿家长子瞿清川,作为萧珣的伴读。

他比萧珣年长两岁,心思十分活络,只是不在书上,一朝被发现,在四经的书卷里藏了避火图,因而挨了苏太傅的戒尺,还被罚抄了一整部的礼。

不过一卷书没抄完,他就意识到阿父权倾天下,权势远超苏澹,自己又是膝下独子,历经了这一遭,任瞿阳怎么劝说,也不肯再上承明殿读书,或者说,不甘去承明殿听训了。

瞿阳无他法,恐瞿清川成日与狐朋狗友鬼混,只能为他找了个侍郎官的缺儿。

承明殿越来越空寂,好在还有苏婵。

读着读着书,苏婵从书案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书卷。

“不会是避……”萧珣抿了抿唇。

苏婵睇了他一眼:“避什么?谁都是瞿清川吗?这是外头最时兴的诗歌。”

“哦,我以为是毕命。”萧珣的耳朵一热,指着案上的另一卷尚书说,“周书里的毕命,这一章。”

“真是只知道读书的脑子啊。”苏婵直笑,“难怪阿父老同我夸你。说你不仅天资聪颖,还勤奋刻苦。”

她瞅着萧珣,狡黠道,“也难怪掖庭的舞女乐工有一大半都被遣出宫去了,原来,他们的陛下恨不得把歌舞全都改成周书和兵阵才好。”

萧珣被她说得脸红,比被瞿清川拉着看避火图时还要红。

苏婵在承明殿用罢了飧食,披上了裘衣,拉着萧珣来到了太液池边上,退避了众人,寻了一方静谧,展开了她偷藏的书卷:“我阿父从不许我看这些。说是靡靡之乐。这是我从阿母那儿找来的,偷偷拿出来的。”

萧珣好奇地往书卷上看去,苏婵软声读了出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叹道,“写得真好,若是编做曲子,别提多美了。陛下真不该将掖庭的女乐都遣出宫去。”

萧珣垂了垂眼眸,低声说:“是大司马觉得宫中女子太多,阴气过重,对身体不益,遣些出去方好。”

“大司马管的可真多。”苏婵撇了撇嘴,转而又拍了拍萧珣的肩,“不过,没事,改天我编一首曲子,唱给你听。”

萧珣笑了,继续往那书卷看,一字一字读过去:“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他抬头望向了苏婵。

些微的阳光与雪色,为她周身罥了一层朦胧的雾。

她仍沉浸在诗里: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唇角微扬,依稀还能看出七八岁时的影子来。

七岁的岁末。

萧珣搬到了北宫。

北宫是本朝太子居所,建得异常宏伟高旷,因为两个月前走过水,修得匆忙,更显得空空荡荡。

外头雪虐风饕,穿过户牖,就成了呼啸的穿堂风,长驱直入到内寝,撞在斧扆上,变成了一声一声诡异的呜咽。

他那时刚失去了阿母。小小年岁,不知发生那一切的缘由,无端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向来恭谨又受宠的阿母被皇帝赐死了。可在同一份诏书上,他成了太子啊。

倘若他不当太子,阿母就不会死了吧?

可他为什么会当上这个太子呢?

父皇有六个儿子,他有五个兄长。除了父皇的第五子,在他出生之前就病殁了,剩下的,除了二兄淮阳王萧珵,忽然一夕之间都死了。

太子萧珩葬身在一场大火里,这场火来得奇怪却凶猛,从北宫开始烧,一直烧到了长安城的南郊,火势绵延了半月有余,后来还下起了一场黑色的雪。

太子的王妃,他的儿子萧钰,两个女儿,都死在了这场火里。

三兄燕王萧瑞,受了牵连,惶惶不安,惊惧病死。

四兄广陵王萧玠,受他的舅父车骑将军与丞相的怂恿,结交朝臣,谋太子之位,计划败露,始作俑者车骑将军被夷了三族,而丞相受腰斩之刑,广陵王被送至刑场观刑,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死在了转月。

而二兄淮阳王萧珵,事发之时,在淮阳封国中,却也因之惊厥,性情大变,湎于酒色,耽于舞乐,人道是,中邪疯魔了。

萧珣想不通这一切,自己给自己关了禁闭,除了皇帝偶尔召见,不肯出户,屏退了一切人,连王福也不肯令他近身。

最难熬的是夜。

梁上的彩绘,柱上的雕饰,在夜里都成了活着的异兽。

忽然,一阵风猎猎吹过,门扉开了半扇,承尘猛烈地动了动,而豆灯颤颤,倏忽灭了两盏。

萧珣神色紧张,朝着飘扬的幔帐慢慢走了过去。

绡帐下隐现了一双晶亮的眼。

接着跳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阿姊?”萧珣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萧珣比苏婵小两个月,所以唤她“阿姊”。

“我听阿母说,你总是睡不着。”苏婵仰着脸,在朦胧的烛光里漾开了笑,看着他,“不怕,我来陪你。”

她不等萧珣回答,自说自话地爬到了榻上,钻到了被衾里,“我以后都陪着你。”

他们倚靠在枕上,讲了一夜的话,直到各自昏昏睡去。

聊的童颜稚语,萧珣不记得了。

阳邑大长公主与傅母找不到苏婵,急得将苏府,公主府与长乐宫翻了底朝天,苏婵饶是胆大,后来也不敢在夜里偷偷跑出来了。

不过,那是萧珣来到北宫之后睡的第一个囫囵觉。

从此,梦里再没有了张着巨口要将他吞噬的巨兽,也没有了那些炭黑的、长着他兄长样貌的索命鬼。

萧珣望着醉眼里的苏婵,说:

“我终于,带你回家了。”

广袖动辄带起了一个刚斟满了葡萄酒的玉卮。

玉卮打翻了,骨碌碌从案几上滚走。

酒水洒到了林鸢的衣衫上,天水碧色的深衣,从腰腹间的大带那里,登时洇开了红色。

像极了,一片血。

*

林鸢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那里有些隐隐生疼。

去岁在上林苑中受的剑伤留下了寸长的伤疤,不过治疗得宜,落了痂后,已经不大看得出旧伤了。太医令说,幸而没有伤及要害,悉心保养,来日就会全然无碍的。

那么是这两日冰天雪地,太冷了吧。

还有就是,马车颠的。

马车颠啊,颠啊,过了京畿,暮色将至的时候,就到了豫州的山麓。

她掀开了车帘,对驾车的人说:“阿伯,今天是到不了了。还是找个地方下榻,歇一宿吧。”

王福停了马车,抹了一把皲裂的脸,望着晦暗了一整日的天色,说了一句“也好”。

一开始,林鸢像在宫中一样,叫王福“王常侍”。不过王福受之有愧,低下头说,自己出了宫,“哪里还是常侍呢?”

连新入宫的小内侍都在他跟前挺直了腰杆,将他的包袱从屋舍里扔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受恩还乡”不过是彰显君主仁慈的幌子,他是被赶出宫去的。

“是啊,是我考虑不周。”林鸢接过了话,忽笑,“出了宫,再也不用常常侍奉人了。”

于是,便唤他“阿伯”。

临近元日,风雪不停,官道上的雪积得脚腕深,将旧日的乡集变成了一眼望去荒无人烟的所在。

他们在一个冷清得像冰窖一样的郡邸僻舍安顿了下来。

林鸢忍着小腹隐痛,趁着将暮的天色和熹微雪光,将两间久无人住的陋室打扫了一遍。与昨日家里相比,这儿的布衾冷得像铁,一碰就飘起一片灰白的尘埃。

林鸢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眼睛在一片灰蒙蒙里落下了泪来。

王福出去了一会儿,朝一个鼻孔长在头顶的店家要来一壶热汤,又加了二十钱,求来一个手炉。

他们就着热汤,啃着林鸢带来的芝麻饼。

热气氤氲起来,手炉贴着小腹,疼痛稍稍好转些了。

也有了精神说话:

“王阿伯的家乡,是在颍川?”

王福含混地应了一声,嘶溜喝下一口热汤,把冻硬了的饼送了下去,又从嘴里呵出一口白气:“就在前面不远了。其实啊,谈不上什么家乡,十岁就离开了,也早就没个亲人了。”

“那,你怎么离开的——”林鸢顿了顿,把“家乡”换成了“颍川”。

“那时候,好几个月不下雨,活不下去,我的阿父、长兄,都是打匈奴的时候没了命的。没了命,也没换来个战功爵,不知道死在了哪里——爵能授田授宅,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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