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与雪松》
第二章
三年过去,想起前男友时,程江雪仍下意识地齿关紧咬,口腔里冒出一股股酸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灼烧得她喉咙发麻。
和周覆在一起的日子,就如同晾在黄梅天里的绸缎,黏腻潮湿,又泛着细碎艳丽的光泽。
半天不见她作声,顾季桐才试探性地问:“我提提又怎么了,您还没过去呢?”
说什么过不过去?
她和周覆的这段关系,对他们两个来说,意义本就是不同的。
对周覆而言,只不过是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随手拨给暗恋者的一份恩赐。
她两手皆空,从来就没抓住过什么,也谈不上放下。
“没有,早点睡觉。”
程江雪恹恹地挂了电话。
周一大早,她和这批前往西南的同事一起,在学校门口拉了长横幅留影过后,坐上大巴前往机场。
一整日他们都在路上赶,下了飞机又坐上公共汽车,分别将老师们送往目的地。
西南的小镇被群峰环抱,座座远山像坚硬的乌木屏风,山脊锋利而硬朗,仿佛是被谁用砍柴刀辟出来的。
“程老师,李老师,白水镇就在前面了,你们在这里下吧。”司机高声喊了一句。
程江雪扶着前排座椅起来,她惊讶地问:“李老师,你也分在白水镇吗?”
李峥和她同龄,两个人同一年进的附中。
在程江雪的印象里,这个男老师嘴笨舌头沉,不善辞令,当了足足一年的同事,他们至今还没说到十句话,只是听说他从小地方考过来,工作努力,治学很严,责任心极重。
李峥扶了扶黑框眼镜,说:“是......是呀,来之前,我和黄老师换了一下。”
“哦,难怪。”程江雪眸光一转,笑说,“我记得是黄老师和我一起,方才还纳闷,她怎么那么就早下去了。”
“走吧。”
程江雪没多想,朝司机那头说了句:“麻烦您开开门,我们要拿行李。”
他们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眼看班车开远了。
云层压下来,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石板上,空气里弥漫炊烟和尘土的气味。
这是个民族杂居的镇子,路上有不少颈戴银饰,包着刺绣头巾的彝族女性经过。
街边挤着很多高声叫卖的小贩,熏得油亮的火腿整齐码着,耳边晃动银掐丝坠子的女人蹲在竹筐前,灵活地用手指翻动鸡枞菌,菌伞上的水珠折出西斜的日光。
程江雪戴着防晒帽,山风把她柔顺的头发自然地分到了两侧,拂动在艳红的夕阳里。
她抬手看了眼表:“学校那边不是说,有车来接我们吗?”
李峥不敢看她帽子下明亮的眼神。
他木讷地嗯了一声:“吴校长是讲了,镇上的周委员今天回市里交材料,差不多五点钟会回来,让我们就在这个路牌下等他。”
“可现在已经五点一刻了。”
程江雪前后张望了一阵,县道上没有几辆车经过,只有背篓的村民从山上下来,弓着腰,只顾低头看路。
“实在不行......我们叫个车过去吧。”李峥精准地报出了路程,“我看过地图了,这里离学校十七公里,应该能在天黑前到的。”
但这里哪里有正规出租可以叫?
程江雪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再等等吧。”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帕萨特停在了他们眼前。
车上下来个年轻男人,白衬衫稳妥地束在黑色西裤里,领口吸着红色的徽章。
他顶着一副过分清俊的眉眼,唇角氲着温和笑意,眉峰一挑,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她。
短暂相碰的那一秒,程江雪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眼神像暗夜里湍急的河流,涌出太多复杂、不可名状的情绪。
就是这么巧,原来周委员的周,是这个周。
他还是那副样子,最上面几颗扣子总不好好系,散漫地敞着,手搭在车门上看她时,露出一截线条匀称的冷白小臂,一股形容不出的风流蕴藉。
明明刚才还很松弛的肩颈,陡然端紧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碰上他?
周覆抱歉地解释:“二位是来支教的吧?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李峥事先没看过照片,不确定他是不是要等的人。
他疑惑地问了句:“周委员吗?吴校长让您来接我们的?”
周覆把手拿下来,嗓音松松懒懒的,隐约带着笑:“这你不用怀疑,你不认识,你的同事应该认识。”
两天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一批前来支教的老师中有程江雪。
很难形容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只是在看过她的简历后,人就跟着恍恍惚惚起来,魂不守舍了好一阵儿。
他站到窗边去抽烟,抽一阵,又自顾自地皱一阵眉,望着院子里那株有了年纪的老榆树,登时觉得天地全非。
可冷静下来,过往岁月如流水,劈头盖脸朝他冲来时,又冲凉了他的心。
那年她大学毕业,悄无声息地就回了江城,他追到她家附近的巷子里,连他们的关系结束了,是个什么罪名都不知道。
黯然间,手中积了老长的烟灰,也跟着簌簌落了。
“程老师,你认识他吗?”李峥又转头去看程江雪。
她垂下眼眸,面容笼罩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也不看就摇头,轻声说:“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李峥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但程老师娴雅贞静,不可能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于是他立刻警觉起来,抬起手让周覆暂时不要动,他要拍个照片跟吴校长确认。
“你请便。”
周覆单手插兜,嘴角噙着一丝淡笑,倜傥地站在原地,一副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任凭他找谁质询的样子。
他脾气一贯是很温和的,言谈举止不带棱角,再拘谨胆小的人,和周覆说上两句话,就能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她大学室友曾经说过,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帅哥,身上的光芒都太盛了,盛到刺伤人们的眼睛。
这种帅而自知,甚至变得自高自大,觉得全世界都该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这样的自以为是,蛮让人讨厌的。
但周覆的好看,在于灿烂夺目而又平易近人。
他出色的教养,风趣又不流于油滑的谈吐,打散了全部的锐利。
在一起两年多,程江雪从来没见他发过火,白玉面容上长了一双桃花眼,看山上的石头都温润多情。
要不然当年怎么那么多女生都迷恋他呢?
大家都见过世面,一两个人看走眼还可以理解,不至于通通在他身上栽跟头。
程江雪转过头,手抓着自己的行李箱不肯松。
从见了周覆,她的脚板心就一直发软,脉搏跳得很快,那种震颤强度带来的恐慌,逃窜在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她虚得快要站不住,必须撑着一样什么东西。
周覆倒不嫌耽误时间,他该交的材料都已经交完了,过了下班时间,回镇上的宿舍也是睡觉。
倒是程江雪,他们视线交汇过后,她就一直望着起伏的远山,不屑多看他一眼。
这几年好像更瘦了,这顶宽檐的遮阳帽把她的脸衬得格外小,细弱苍白,浓黑发丝游弋在金光粼粼的暮霭里。
走近了去闻,依稀还有山野间熟透了的青李芳香。
记忆里的气味开始凸显棱角。
周覆想起许多个大汗淋漓的夜晚,她脖间蜷曲的幽香随体温上升而舒展,每一次的呼吸都沾着绵密的潮气,打湿他们同样年轻,同样新嫩的身体。
他往前几步,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笑容渐渐暗了:“程江雪,这才多久,就不记得我了?”
程江雪暗暗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抬起头看他。
“哦,是周学长啊。”她简短地打量后便收回目光,平静地说,“刚才隔得远,日光太刺眼了,我没看清。”
程江雪讲完了,轻盈地从他旁边绕过去。
她对李峥说:“李老师,他确实姓周,我认出他来了,不用等吴校长回复,上车走吧。”
而周覆还站着没动。
那股久别重逢的轻狂劲,如潮水般从他的身上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发慌发凉的阴冷。
那个眼神。
程江雪看向他的那个眼神。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嶙峋的弯刀一样刮在他身上,掠过她眼底的微风,连一丝涟漪都没能带起来。
早已经没了过去那种,恨不得化成藤蔓缠住他的热烈和爱慕,甚至连初见时的羞涩都找不见了,只剩冰冷干脆的陌生。
完全是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而她措辞也很巧妙。
事隔三年,已经需要花时间来“认出”他了。
小姑娘的忘性这么大啊,没良心。
“周委员。”李峥叫了他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开下后备箱。”
周覆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应,胡乱摁了下车钥匙。
李峥先帮程江雪放,没防备她这个箱子这么沉,一下子没提动。
难怪从车上拿下来的时候,要几个老师帮她一起搬了。
他尴尬地笑,壮起胆子换了个叫法:“小雪,你爸妈是不是把必需品都给你装上了?”
李峥知道,程江雪是家里的宝贝女儿,教养严格。
二十好几的人了,一周之内,下班晚的那么几天,她哥哥的车一定会在校门外,等着接她回家。
有时候学校老师聚会,程江雪也总是提前离场,拿上包,说不好意思,父母规定了十点前到家。
周覆则轻嗤了一声。
小雪,哪来的腻死人的称呼,同事而已,有必要叫得这么亲吗?
用的还是装出来的气泡音,够刻意的。
“没有。”程江雪并不在意,也笑不出来,“我们一起吧。”
她刚说完,身后伸过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轻松地把那只大号行李箱拎起来,放进了后备箱。
程江雪的余光撇过去,只看到了周覆发力时,手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
这双手很性感,曾经是她无尽情欲的源头。
在她的身上游走时,能轻易惹出一阵阵密集的颤栗,让她的呼吸又烫又急。
她转过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周覆无声抬了抬唇角,拖着腔调,不大正经地叫她,“程老师。”
程江雪没理,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李峥放完自己的行李,大力合上后备箱,正要打开后面的门时,被周覆叫住了:“小伙子就坐前面吧,后头堆了不少文件。”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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