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顿住脚步，此时她们正经过一处杏花林，角落里的秋千上堆叠了厚厚一层落败的杏花，看上去久久无人光顾。

梅夫人引着她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心中想着府君的交代，模拟着措辞，犹疑着开口，回答了前半句——

“关系，自然是如同千万寻常夫妻一般，沉璧姑娘不用担心，也许是因为你刚失去记忆，还不适应和府君的相处方式呢。”

“是吗，可我觉得，他对我很冷淡。”

沉璧轻轻抬起手，托着腮，宛如一个孩童一般发愁般鼓起了脸，这副模样显然是把梅夫人当作可以倾诉心事的闺中好友了。

梅夫人下意识挺背，安慰沉璧道，“府君对谁都是这个样子，但在府君心中，对您肯定是不一样的。”

梅夫人心里苦笑，只希望她别问了，府君没交代这么多，只让她自行斟酌，她生怕自己说错话，坏了府君大计。

沉璧却没将她的话听进去，自言自语道，“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很冷淡，就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寻常夫妻，绝对不会这样。难道，是我们之前吵架了吗？”

吵架。对，梅夫人心想，这个借口很好，于是含糊地顺着她往下说，“也不至于……府君不是喜欢跟人置气的性子，不过如果是夫妻之间，倒也说不定——说到底，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外人哪里知晓呢？”

梅夫人自以为这段说辞足够糊弄过去了，既含糊回答了她的问题，又阻止了她继续往深了问下去，一时深感庆幸。

沉璧听见此话，却像一下子找到了关键似的，双目圆睁，带着水色的眸子抬头盯着梅夫人，两只手轻轻攀上她的手臂道：“我们真的吵架了？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梅夫人难得结巴道，“这，夫妻之间，还能因为什么吵架呢，不外乎那些……”

梅夫人自己也没和人做过夫妻，此时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想快点糊弄过去。

却只见沉璧听着她的话，皱着眉沉思，半晌，好像被什么想法突然击中一样，脸色惨白。

沉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嘴里念叨着“完了”，一边越过满地杏花向外走去。

夫妻之间还能因为什么吵架呢？

而夫君对她这么冷淡，总不是因为，她曾经对他不忠吧？

*

裴映看着属下呈上的羽化宫地图，外宫已经被清扫一空，然而那里，除了带不走的器物和一些其他金银细软，没有留下分毫有用的东西。

锦衣卫抓住的当时的溃逃的人群里，好巧不巧就有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外门弟子，半月来的严刑拷打，他们早就受不住了，纷纷交代自己知道的东西。

裴映把他们的证词交叉对比，顺着他们说的，果然在一处走道尽头找到了暗道入口。

那是内宫入口。

据呈上来的证词所说，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只能在羽化宫外宫逗留，而只有四羽以上的宫门弟子，才可以跟着少宫主进入内宫，而内宫里有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跟着少宫主？只有少宫主能打开宫门？”

“呃，反正我从未看见有除了少宫主以外的人能单独打开那扇门。”

“那内宫可以强行进入吗？”

“内宫采用了特殊的材料修建，外部坚实如堡垒，如若强行进入，我听说——只会触发内部的装置，自行损毁。”

记录的人顿了顿笔，在卷宗上写下最后几行字，然后招了招手，让人把卷宗送到对面那人面前签字画押。

隔着铁栅栏，那人已经称不上是个人了。他的双手鲜血淋淋，甚至是借助身旁的人才能勉强用手里的血写下字迹。

记录者拿回卷宗，小心封好，这份证词才穿过重重双手，递到了裴映手上。

裴映此刻单手拿着笔勾画地图，时不时把手抵在下巴上，发出“唔”的思考声。

厅堂外，云晦等候已久，眼看着时间要到了，裴映终于放下笔，云晦则快步向前道，

“大人，车马已备好，可随时出发前往羽化宫。”

裴映随手合上卷宗，像是毫不在意其上尚带着血腥味的签名，接着把地图揣进怀里，领着云晦走出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半回头问道，“她上车了吗？”

“上了。但是……府里的另外几辆马车都送去修缮了，所以，她和您在同一辆车上。”

云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裴映，果不其然，他脚步一滞，但也只是抬手双指隔空点了点云晦，接着面无表情地出门了。

到了府邸正门口，还未踏出门，就听见那个沉璧的声音，“哇，这马车真大呀！”

沉璧，真是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名字，这真的有沉静的美玉的样子吗。

裴映踏着脚蹬上马车，一眼看见沉璧坐在宽大的马车中|央，脸白净秀美，让人从阳光下走到昏暗的马车内也觉得移不开眼。

而对方一见到他，反而不似昨天大胆，而是犹豫了一下，接着放下了掀开帘子的手，沉默地坐好了。

沉璧今日得知府君要带她出门，心里惊喜又无措。

她自从心里有了那个骇人的猜测，昨晚越想越确有其事，再加上她不停缠着梅夫人，让她讲讲府君，沉璧也知道了，自家夫君是当官的，姓裴。

那怪不得这么多日没人在她面前旁敲侧击提起此事，只因为夫君做官，还要脸面，恐怕早就把这事瞒了下来。

沉璧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夫君？”

裴映对沉璧展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接着坐在了远离她的马车另一侧。

沉璧心里想着事，随便开口问道：

“夫君，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裴映说完，便好像倦了一般，闭上了唇，不再开口。

窗外的光影变幻切割，马车内却重新变回安静，一路无话。

直到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渺无人烟，裴映才示意她跟着他下车。

此处赫然是玉苍山下，羽化宫前。

等沉璧一下车，便看到郁郁葱葱的山间石阶，蜿蜒而上，而远处靠近山顶的地方，是一座半隐半现的建筑。

裴映紧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只见她脸上怔怔，裴映心道，果然如此，下一秒，却又见她小声感叹道，“许久未见如此宽阔之景，真是美呢。”

裴映示意侍卫举箭瞄准的手顿了顿，又放了回去，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沉璧毫无所觉，反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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