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
且说那天,街道组织肖家大院之女人看生理卫生科教片,那马家女人一边看电影,一边拉大皴(东北方言,意为说脏话)。
便听那居民委主任正色说道:
“看电影还堵不住嘴,瞎嘀咕什么?”
此后,政府便给老百姓安自来水管子。每个院一个水龙头,由专人管理。
居民委主任见东下屋那个老头,虽是地主出身,却不苟言笑,甚是稳当,便将自来水龙头钥匙交给了那位老者。那老者便每日按时放自来水,收水票。
没通自来水之前,肖家大院南门口有一眼百年老井,辘轳把已然歪歪扭扭来回逛荡。夏日时分,井里死耗子、烂树叶,什么都有。及至冬日,井台上冻了厚厚之冰山,挑着水桶直打滑出溜,井绳子冻得梆梆硬。
直待通了自来水,填了那口百年老井,肖家大院之人才终于喝上了干净的水。
且说,那大杂院虽则无可挽回地破败下去,却日新一日。
政府成立了卫生队,每天有人扫大街、扫胡同、家家户户扫院子。每至周末,各家各户大扫除。居民委主任便到各家各户查卫生。看房前屋后有没有圪闹堆(东北方言,意为垃圾堆),门框上有没有浮尘,大人孩子都伸出手,看指甲盖剪得利索不利索。那主任拿着个小本子,给各家各户评分。分数出来,上屋那个小学老师便誊写到大白纸上,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张榜公布。
东下屋那懒汉家,菜园子就是圪闹堆,门口就是泔水坑,满屋子都是灰嘟噜,十二个孩子和大人,脖子上全是皴,指甲盖里全是泥,屋里臭的进不去人,从来都在丁级里呆着。
那居民委主任见状,一边摇头,一边说:
“这人家,真没个整。”
如是这般,那大杂院之人们忙火了一整年,看看便到了年根。
三十晚上,天刚煞黑,云便拎着玻璃罩之小灯笼,兜里揣着小炮仗,到前院找马家老三,到后院找星儿,一群孩子聚到一起放鞭炮。
马老三见云兜里揣着整挂之小鞭甚是眼馋,不停地朝云要。要来小鞭,点燃之后,不是往小女孩K裆里塞,就是往小男孩衣兜里怼。亦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二踢脚,点燃火捻,塞进一根钢管内,便听“咕咚”一声,那二踢脚拉着长长之哨音便落到了那懒汉家之柴火垛上,一眨眼之功夫,便燃起了大火,大杂院里孩子哭、大人叫,一个好好之除夕夜,让马老三弄得鸡飞狗跳墙。
那马家女人见状,便呜嗷三喊,薅着马老三之耳朵骂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丧门星,一年到头,净给我惹祸。大过年的也不让我消停,看我不把你的皮给你扒了。”
那马家男人便拎着一根皮鞭子,把马老三吊到房梁上,嘴里骂道:
“C你妈,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出幺蛾子?”
说罢,皮鞭子沾凉水,将马老三打得死去活来。
孩子毕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见马老三昏死过去,马家媳妇甚是心疼,嘴上却骂道:
“C你个奶奶,活该。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一个少一个。”
到了正月十五,小城万人空巷,家家户户倾巢出动,去沿江路看冰灯,去河南街逛灯会。
那日,云之养父将云扛在肩膀头上,领着云之养母去闹元宵。
到了江边,但见江面上彩船画鷁,河灯阑珊,路边冰灯闪烁,绚烂无比。
到了大东门,但见人潮滚滚,摩肩接踵,游人只能随着人潮慢慢往前蹭。
只见大东门扎了五彩缤纷之松针大牌楼,挂了福禄寿喜四个大红灯笼。进了大东门,但见街道两旁,跑马灯里,转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鲁提辖倒拔垂杨柳。六角宫灯上,勾勒了金陵十二钗,桃园三结义。杆子上挂着鲤鱼跳龙门,架子上摆着金龙闹沧海,那龙鳞金光闪闪,龙眼光彩湛湛,龙嘴里时不时还喷出一股烟气。
忽然间,人群中一声呐喊:
“不好了,有人摔倒了。”
便见人潮涌动,你推我搡,转眼之间便挤倒了一大片人。仓皇之中,人推人,人踩人,夜空里一派鬼哭狼嚎声。
云之养父见状,一把拽过云之养母,让云搂住自己脖子,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街边店铺之台阶上。顺着街边,找了个胡同口,领着云之娘俩钻进胡同,逃过了一劫。
回到家中,已经是三更时分,一家三口惊魂未定,脱掉棉大衣,满脸煞白,围坐在炕头上。
身子刚刚暖和过来,便听得屋外雨搭门“吱嘎”一响。云听了,连滚带爬站到地下,穿上小鞋,嘴里说道:
“我三叔三婶来了。”
说罢,一溜烟跑出去开门。
云之养母见云急切模样,笑着对云之养父说道:
“才多大点个孩子,怎么和三弟三妹这么亲?”
云之养父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骨血关系,没办法,”
那日,云之三叔三婶坐了小半天火车,走了十几里夜路,大雪泡天,从省城赶到小城来看望云之一家人。
说话间,云之三叔三婶扛着大包小裹进了家门。
云之三叔见云长高了许多,甚是欢喜,将云举过头顶,笑着说道:
“一年没见了,快让我稀罕稀罕。”
云之养母见状,嘴角带着微笑,瞥了云之三叔一眼,说道:
“也不是你儿子,怎么说抱就抱,说亲就亲。”
云之三婶瞪了云之三叔一眼,笑眯眯对云之三叔说道:
“挨泚哒(东北方言,意为批评)了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你也不问问嫂子,人家儿子让不让你抱?”
云之养父赶紧说道:
“让抱,谁说不让抱?”
云之养母“哈、哈、哈”说道:
“想抱就抱呗,还用问我?”
说罢,云之养母捅着了炉子,将已然炖好之大鲤鱼和杀猪菜回了锅,云之养父炸了一锅元宵,云之三婶便打开了包裹,掏出了给云之养母织的一条大红毛围脖,给云之养父织的一双藏蓝毛袜子,给云穿上了一套崭新之毛衣毛裤。
云之养父见云穿上了新衣服,若画上之瓷娃娃一般,乐得合不拢嘴,对云说道:
“快给你三叔三婶背一段千字文。”
云听了,背着小手朗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云之三叔三婶伸出大拇指,不住赞叹,说道:
“这孩子,让哥哥嫂子教育的真像样。”
云本就是人来疯,听三叔三婶如是夸奖,甚是兴奋,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围着炕桌转圈跑,一不小心,将鱼盘子碰翻到了地上。
云之三婶见了,脸色一沉,说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禁夸?刚夸你两句,就淘成了这样。大过年的摔盘子,多不吉利?”
说罢,一把将云拽将过来,按在大腿上,便要打云之屁股,吓得云哇哇大哭。
云之养母见了,伸手把云抢将过来,搂在怀里,瞪着眼睛,指着云之三婶说道:
“我都舍不得捅他一根手指头,你凭啥打我儿子?”
云之三婶见云之养母呵斥自己,心中甚是委屈,不觉落下几滴泪。
云之养父见了,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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