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禾才升到脸上的怒气被他一句话打消得无影无踪，看他虚弱无力的模样，又不好再发作他什么。

转身，她倒了一杯水，回到床边递过去，裴戬看了她一眼，嘴上说着“谢谢嫂嫂”，然后便要费力爬起，只是这一动便扯到了伤口，简单的起身也变得困难。

很快他额头上就冒出了汗，脸色也比方才苍白了几分，江晏禾看不得他这般挣扎，只好坐过去，伸出一只手将他扶起，另一只手将杯子送到他唇边。

裴戬没说什么，就着她的手喝了满满一杯子的水。

喝完，江晏禾抽出手，起身把杯子放回去。

裴戬坐在床上，目光紧盯着她纤瘦的背影，窈窕婀娜的身姿已跟幼时大相径庭，只是那故作镇定的性子却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沉静稳重，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方才喂他水时，手都在发抖了，还想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江晏禾立在桌旁，无意识地又倒了一杯水，她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可是却不想回头。

这样的处境对她来说太过难熬了，她希望十二个时辰快点过去，裴戬能早些离开，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相处。

这时，外面响起瑶环的敲门声。

“小姐，药和午膳都放在这里了。”

“嗯，你退下吧。”

江晏禾去门口取了汤药和午膳，转身走回去的时候才又与裴戬目光相接。

走到床边，她对他道:“先将药喝了吧。”

裴戬这次没有再示弱，而是接过药碗喝了个干净，将碗放回去时，江晏禾把旁边的蜜饯递过去:“吃一个蜜饯吧，解解苦味。”

那是瑜珥为她准备的，每次喝完药她都要吃一口蜜饯遮过口中的苦涩。

裴戬从没这样过，心里不由得有些别扭，但看她真诚的眼神，终是没有拒绝，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倒是甜得很。

江晏禾将午膳放到床几上，喂饭这样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再帮他了，所以裴戬这顿饭吃得极其缓慢，直到江晏禾看到他伤口处又殷出了血迹，才无可奈何地接过他的食箸，对他道:“我来吧。”

其实裴戬不是受不得这点儿苦，但是江晏禾如此说了，他也不会假清高地拒绝。

便笑道:“劳烦嫂嫂了。”

两个人喂一口吃一口，速度倒是快了许多，安静且和谐，和谐到江晏禾都以为这是一种错觉。

别说裴容了，就是她跟她的亲哥哥，也没有如此默契的时候。

“在想什么？”

裴戬忽然开口，打断了江晏禾的万千思绪，她抬眸看向他，浓密的眼睫微微轻颤，似在极力掩饰眸中的失落，下意识回道:“没什么……”

裴戬轻笑一声，没说话，江晏禾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蹙了蹙眉，心里有一丝不悦，反问他:“你笑什么？”

她有一种被看穿了的窘迫，这是她最讨厌的事，即便是在瑜珥瑶环面前，她都不喜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不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是可怜的。

裴戬语带笑意，声音却很轻，“嫂嫂认为我是在笑什么？”

他总是这样，每次回答问题时都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抛回去，看她惊慌失措的窘态。

她是有一刻在心里道，若对面坐着的不是裴戬，而是裴容就好了。

单是这个念头便让她无地自容。

江晏禾压下心中的酸涩，眼神微冷，肃声道:“二公子莫要觉得我救了你，就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了，可以随意看我笑话取笑我。”

“事急从权，我别无选择，救你不过是不愿节外生枝。”顿了一下，她语带警告道:“以后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这个秘密，还请二公子烂在肚子里，别再提起。”

她如此着急撇清关系，无非是他一句话触碰到了她真正的逆鳞，在乎才会这样，越骄傲越卑微。

裴戬偏不叫她如意。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此事要挟你，让你替我做事？”裴戬淡笑着，眼里是十拿九稳的悠然。

江晏禾面色一变:“你！”

“你最好不要恩将仇报。”

她心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将性命交到他这种人身上？若他有心攀扯，日后她岂不是要处处受他掣肘，再无宁日？

“恩恩怨怨，怎么说得清呢。”裴戬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又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嫂嫂也请掂量好利弊得失，莫要惹恼了我。”

江晏禾气血翻涌，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一手锤在他胸膛上，让他再尝尝痛苦的滋味。

早知如此，她就该冷眼看着他失血而死，也好过让他缠上自己！

只是如今，她后悔也晚了，便是昨夜那副场景，裴容都不可能会信任她，更何况如今事情都做过了，但凡传出去分毫，世人也只会说她江晏禾不知检点德行有亏，她想要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见江晏禾面如土色，神色戚戚，裴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嫂嫂何必这样，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没做呢。”

江晏禾便想要将剩下的那盘菜也扣他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恼羞成怒，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待冷静下来，她才开了口:“二公子莫要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若是让陛下知道你暗中辅弼三皇子，不惜代价诛杀无辜，不单是你，怕是整个凉王府都会跟着一起陷入深渊。”

哪想到裴戬听到这句话只是毫不在意地向后靠了靠，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意味深长道:“那我们不就可以一起死了？”

江晏禾陡然睁大了眼睛。

疯子！疯子！

她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此刻才意识到，她其实丝毫不了解这个二公子。

裴容暗中投入五皇子阵营是为了凉王府不被新主猜忌挂恨，那裴戬呢？为何要帮助一个绝不可能容忍凉王府一直存在下去的三皇子？

他对整个凉王府都心怀防备，所做之事也丝毫不惧怕以葬送整个王府为代价，若他本就意欲如此呢？

那一瞬间，江晏禾心头转过了无数个猜测。

若他与裴容只是各自为主，她虽深入局中也愿意顺其自然各安天命。可若是裴戬本身就对凉王府有恨呢？若他目的就是让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呢？

那她今日之举岂不是做了他翻云覆雨的帮凶？

见江晏禾面色惊恐，裴戬垂下眼，复而抬头，朝她笑了笑:“嫂嫂莫怕，我只是在开玩笑。”

江晏禾内心要抓狂，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肯再相信了。

裴戬抚着胸口，艰难地从靠垫上起身，身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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