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甜度已超标》
周二一大早,钱多多照例是被营区的起床号给吵醒。
在部队,就算是一只蚂蚁也睡不了懒觉。
透过挡光帘边沿处微开的缝隙,钱多多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的天幕。世界仍是昏沉的一片黑,除了广播里的红色歌曲声外,依稀还能听见一阵犬吠声。
汪汪汪,汪汪汪。
似乎是从训练场的方向传来。
钱多多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待走廊里那一阵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悉数消散远去,她才坐起身,进卫生间洗漱。
宿舍楼的厕所不是马桶,蹲久了容易腿麻,钱多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完生理问题,然后便拿起电动牙刷,摁下开关。
嗡嗡电流声,震得她脑子也嗡嗡响。
困。
钱多多眼皮子打架,刚弯腰将嘴里的牙膏泡沫吐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她随手扯了张洗脸巾擦嘴,快步返回单人床旁,弯腰手一捞,拿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机。
匆匆扫眼来电显示,钱多多滑开接听键。
“喂妈。”她语气里带着柔柔的笑意,又夹杂一丝疑惑,“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你已经起床了?”那头的张雪兰听着女儿的声音,难掩震惊。
“对呀。”钱多多伸了个懒腰,举着电话扭脖子,“部队里的人早上都要出早操,军号声太嘹亮了。我想不起都不行。”
“哦……”张雪兰语速稍快,并没有闲心跟闺女东拉西扯。她停顿半秒,口吻中透出几分犹豫和试探,“你今天忙不忙?”
“说不清楚,大概率会去炊事班那边帮忙。”钱多多微蹙眉,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妈,你怎么问这个。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钱妈妈犹豫得很,支吾半天,硬是没把下文挤出口。
钱多多见状,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眉心也皱得更紧:“妈您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听筒对面便传来另一道中年男性的嗓音,是钱父钱海生。
钱海生压低声对妻子道:“让你给女儿打电话说一声,你磨磨唧唧一句话不讲,这不耽误事么?”
说完,不等张雪兰回话,钱海生一把将手机拿过去,对着听筒那头便道:“闺女,你爷爷昨天半夜上厕所摔倒了,我和你妈刚把人送到医院。现在在急诊科这边做检查,你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趟……”
“闺女不工作啊,你一个电话说来就来!起开,一边儿待着去。”张雪兰低啐了句,抢回手机。
“喂多多,工作要紧,你爷爷好着呢,没有什么大问题。”
“好端端的,怎么上个厕所还能摔倒呢?”一听是爷爷出事
,钱多多整颗心都悬到嗓子眼儿,急得团团转,“摔到了哪里?医生怎么说?你们在哪个医院?
张雪兰抿唇,捏着手机瞪钱海生一眼,然后才柔声安抚对面:“说是卫生间的地砖上有水,爷爷当时又有点头晕,没看清就踩滑了。但是你爷爷他老人家反应还算快,摔下去的时候拿胳膊撑了下地,没摔到脑袋什么的。你别担心。
闻言,钱多多心神稍定下几分,仍是追问:“那你们这会儿在哪个医院?
“你工作忙的话就别来了。张雪兰体恤闺女,劝道,“这边我和你爸都在,你大伯和大伯妈也都在赶来的路上,人手够用。
“妈。钱多多皱眉,“爷爷从小就最疼我,我就算再忙也得去医院看望他。
此言一出,立刻把张雪兰堵得没了话。
无法,张雪兰只好报上医院名。
“好,我知道了。我跟这边打声招呼就立马赶过来。说完,钱多多挂断了电话。
市人民医院急诊科,CT检查室外。
张雪兰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转眸看向钱海生,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钱海生察觉到妻子目光不善,皱起眉:“你看**什么?你看闺女多懂事,爷爷生病她再忙也要来看望,多孝顺的好孩子,你还不想告诉人家,不是让人家干着急。
“我安什么心?张雪兰叹气,“我能安什么心,我就是心疼她。
钱海生似乎不解:“心疼她,就不让她来医院看自己的亲爷爷?
“自从你爸查出来膀胱癌,化疗陪护,咱们这一辈就不说了,小辈里就多多跑得最积极。再后来,老爷子要吃中药调身子,多多再忙都会去中医院拿药,雷打不动,还有上一次你爸咳嗽,也是多多带着去医院做检查、拿报告。张雪兰越说越难受,音量也不由地拔高几分,“都说谁的姑娘谁心疼,你这个当爹的,成天就知道使唤你闺女跑这儿跑那儿。你不觉得她太辛苦了吗?
听完张雪兰这一通控诉,钱海生瞪大眼睛,着实是有点意外:“可是,多多领她亲爷爷看个病、给她亲爷爷拿个药,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张雪兰瞪大眼睛:“那你那两个侄儿呢?你爸是你大哥的亲爸,也是那俩小子的亲爷爷。钱勇勇和钱平平怎么从来就见不到人影?
此话出口,钱海生被生生一噎,呛咳两声:“……勇勇和平平,一个是在厂里干活的,一个自己开火锅店,平时工作都忙。
张雪兰两手往胸前一环:“什么话呀。他们忙,我女儿就闲得很?就因为我家这是个闺女,就活该跑腿承担更多?我嫁进你家这么多年,最近才发现你家还搞封建社会重男
轻女那一套。
“别别别。钱海生赶紧伸手搂过妻子的肩,低声细语地解释,“你这就口不择言了啊。老太太和老爷子对咱闺女怎么样,你我清楚,多多更清楚,真要说三个小辈里老人最喜欢谁,那肯定是多多。
“我没说她爷爷奶奶。张雪兰哼了一声,“我说她大伯妈。
钱海生闻言,吓得脸色都白了,紧张地左顾右盼一阵,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生怕让人发现。
见四周没有认识的人,他才稍松一口气,拽过妻子的胳膊压低声:“你小声点儿。大哥大嫂都在来的路上。大嫂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她听见,今天这医院的房顶都得让她掀翻咯。
“我敢说,还怕让她听见吗?
张雪兰说到这里,愈发感到愤懑委屈。她抬手拿袖子擦了把脸,忆起往事,“当初我怀孕的时候,大嫂就成天奚落我,说她怀平平和勇勇的时候都是圆肚子,生下来果然是小子,又说我肚子尖,肯定是个女儿。后来多多出生,她跑你爸妈面前嚼舌根,说女儿早晚都会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像男娃有担当能扛事……这些事你以为我不记得了?我告诉你,我只是懒得跟她计较。
“我知道,你受了气受了委屈。钱海生不停轻抚妻子的脊背,嗓音也愈发轻柔,“但是你瞧,现在三个小辈里是多多最有出息!真要论担当和责任,那俩小子连我们闺女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是大嫂现在又有话说。张雪兰气得胸口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是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昨天晚上你四姑叫着大家一起打麻将,我听有大嫂在,说不去,可是你四姑一直念叨,我又一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孩子大了人也老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结果呢,你猜你大嫂在牌桌上说什么?
钱海生大气不敢出,很配合地应声:“说什么?
“她说女孩子就是操心的命,再有能力再出色,以后也要料理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张雪兰说,“她以为我听不出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拐弯抹角把勇勇和平平摘出去,意思是咱们多多是个姑娘,所以她为老爷子为整个家付出跑腿,那都是该做的。
“行了行了,消消气。钱海生一个劲安慰,“大嫂那就是嫉妒,嫉妒咱们女儿比她两个儿子有出息。
“咱们多多招谁惹谁了。你大嫂一边酸她‘高处不胜寒,女孩子能力太强太会赚钱,以后没男人要’,一边又理所当然让自己的儿子偷懒,把所有尽孝道的责任丢多多这个妹妹身上,我就是气不过,我就是想不通。
个才二十六七的小姑娘?”
话音落地的同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雪兰察觉立刻拿手背擦了把眼睛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钱奶奶上完洗手间回来了。
见儿子儿媳面上的神色不大对劲微蹙眉瞅瞅左来瞅瞅右狐疑地问:“你俩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因为你爸摔跤的事?”
“不是。”钱海生笑“妈你别瞎想我和兰兰好着呢。”
钱奶奶瞥小儿子一眼苍老布满褶皱的手伸出去轻轻握住张雪兰的柔声道:“兰兰海生要是欺负了你你就跟妈说。妈永远坚决地站在你这边给你做主!”
这话听得张雪兰心头一暖憋了两天的怨气也随之消散许多。
她朝钱奶奶笑了下说:“妈我和海生没吵架您别操心。”
几人正说着话紧闭着的CT室隔离门打开。
钱海生三人赶紧走进CT室将躺在检查床上的老爷子小心翼翼扶起重新搀回轮椅上坐好。
“唉天亮那会儿我就是有点头晕不小心踩滑摔了一跤。不是什么大毛病。”钱爷爷性子强胳膊完全动不了也一个劲说自己没事“手腕折了就折了在家养一个月就好了。”
“爸您就听话吧。”钱海生耐着性子跟哄小朋友似的“医生老师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听。”
钱爷爷没辙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两句由着儿子把自己往住院部推。
不多时张雪兰交完住院费追上来。
钱海生看眼妻子压低声用只有他和张雪兰两人能听见的声量问:“刚才我没细问。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医生说老人摔跤这种情况在急诊科很常见。理论上爸只是摔到了手臂并不是很严重。但是考虑到爸之前有膀胱癌病史就要深究他头晕的原因如果只是普通眩晕症那就问题不大。”张雪兰音量极低说到这里顿了下眉心轻轻皱起一个结“就怕是膀胱癌复发转移到头部肿瘤压迫到了神经导致的晕眩。”
钱海生心一抽表面上却还是不甚在意地笑回道:“医生想得多是正常的。但是爸做完手术才多久不会。”
张雪兰也点头
*
营区这边。
挂断电话后钱多多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收拾把出入卡往包里一塞大步出门。
往食堂方向疾行的路上她掏出手机给薛卫打电话告知对方自己家里人生病需要请半天假去医院。
薛干事对这一突发状况表示了十二万分的理解。他安慰钱多多几句后又叮嘱道:“钱老师你先去医院
如果有需要我们这边帮忙的只管提。”
钱多多感激不尽结束通话后又去了趟食堂后厨向崔育荣等人说明情况并许诺午饭之前尽量赶回。
知会完她转头离去同时在手机上发出一个网约车订单。
边等平台接单边箭步如飞直奔营区大门。
这会儿还不到早上七点天色未亮整个世界笼在一片柔薄的晨雾里。
跑操的人群已经散去训练场只剩零星几个晨练的战士哨塔上的巡逻探照灯左右扫射发出的白光森冷而威严。
看着叫车界面上的“等待接单中”提示语钱多多皱眉轻咬了下唇瓣。
她入住营区才几天
订单已经发出了整整八分钟仍是待接单状态。
难道是现在时间太早石水这边又太偏还没有司机师傅到附近跑单子?
也不知道爷爷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须臾钱多多点下“取消”键重新叫车继续等待。
正沿着大门附近的小路焦灼踱步忽地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吸引了钱多多的注意。
她下意识转过头。
两束车灯直射而来柔和的近光像巨兽低头时温柔的眼。
一辆纯黑色越野车沿车行道缓慢驶来距离她已经不足二十米。
钱多多眨了下眼。
这辆车似乎有点眼熟?
神游天外的两秒间越野车已经驶近至她左侧。驾驶室的车窗落下一张英俊硬朗的脸庞映入钱多多视线。
看清对方的五官她眸光突的一跳直接喊出声:“陆队你这是要出门?”
“嗯。”
陆齐铭天没亮就被司令叫去说事让他派人去接两个从东部过来交流的老专家。
回宿舍经过406正好听见里屋传来姑娘打电话时的交谈声。
隐约不甚真切只大概得知她要出门。
“钱老师在这里做什么?”陆齐铭隔着一扇车窗看着她询问。
“我在叫网约车可是估计现在时间太早了附近没车接单……”钱多多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朝他露出个笑容道“我再等等吧。”
“你要去哪里。”陆齐铭又问。
这人气场冷厉不笑的时候平静注视你眼神沉沉的压迫感很足。
钱多多一滞条件反射便乖乖回答:“市人民医院。”
陆齐铭看着她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整个南城的路网地图开口:“你把订单取消上车。”
“……”钱多多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眼神里平添一丝茫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去机场会经过人民医院
附近。陆齐铭说,“可以送你。
*
换成平时,钱多多肯定不好意思麻烦陆齐铭。但此刻情况特殊,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道完谢,她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
等身旁的姑娘系好安全带,陆齐铭松开制动器,黑色越野车以一种平缓速度驶过减速带,越过升起的电子栏杆,驶出大门。
天边泛起鱼肚似的白光,透过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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